过了三天时间，老秋就把《老板还乡》写完了，实际上他只用了两天时间，但怕交差早了，反而会被领导认为自己没有用心。去馆长办公室交稿时，小汪正在跟雷馆长谈她反复修改后的晚会策划方案，老秋就先坐在一边旁听。小汪果然是个有水准的人，她的方案条理清楚，构想奇妙，看得出是用了心的，雷馆长自然连连叫好，老秋也暗暗赞同。最后雷馆长高度赞扬说，这个晚会方案在蜀山县来说，绝对是跨越式的，空前加超前的，大大的好，巴适得很，但要增加新的舞台装置，比如大屏幕LED，还有灯光，就怕县上通不过，蜀山县是个国字号的贫困县。看着小汪略显失望的神情，老秋大不忍，就从旁怂恿雷馆长道：“没有投入哪有产出嘛？县上不是说要筑巢引凤吗，那就得是个好巢哈！未必你筑个烂鸡窝，人家金凤凰能来吗？馆长你就大胆去要钱，不然真可惜了人家小汪这么好的创意哈！”小汪听了十分高兴，微笑着连声称谢。雷馆长也点头道：“要得要得！——不过小汪啊，我这可真还是冲着你的，懂么？”小汪还没应声，老秋从旁抢答道：“懂！懂得起懂得起哈！”

老秋接着就交出剧本来。小汪惊叹道：“秋老师这么快就写好了剧本啊？你好厉害也！”对老秋直晃着大拇指。老秋虽然觉得小汪的语气和神情都有些夸张，但心里还是十分受用，矜持地摇摇头。

但雷馆长的反应就不是那么回事了。他草草地翻看了一下，皱眉道：“老秋，你写的个啥意思哦？”老秋道：“老板还乡啊！发了财就回来建设家乡。晚会主题嘛，歌颂！”雷馆长道：“但我咋看来好像是讽刺呢？”小汪揣测道：“哦，秋老师怕是受了迪伦马特的喜剧《贵妇还乡》的影响了！”

老秋纳闷地问：“馆长，你咋觉得是讽刺的哦？”雷馆长道：“我且问你，你这个主人公叫啥名？”“挣……郑大前啊，就是，挣大钱的意思。”“那你晓不晓得，我们县有个副县长叫郑光前？就是新调来分管我们文化的。”“不晓得。”雷馆长惊讶道：“也？你未必连电视台的蜀山新闻都不看？”“我从不看那个的哈，全是领导的跟屁虫记录，那也叫新闻？”雷馆长生气了：“你一个文化馆的专业干部，连本县的分管领导都不知道、都不关注，这还了得啊？”老秋很是不屑：“法国人不晓得拿破仑，还是照样吃各人的饭！”雷馆长大声道：“给你说，你这个老板的名字一出来，人家就会觉得你在影射郑副县长——讽刺人家把钱挣光了！晓得不？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啊，还鸭子死了嘴巴硬呢！”老秋哭笑不得，也想大声反驳，但看到小汪在给自己眨眼示意，就改换了语调问：“那你说咋个办嘛，领导？”雷馆长干脆回答道：“给我改了！就叫挣小钱，哦不，连郑都不能姓的……包括县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大家主要领导的姓氏，都不能用！”

小汪忍不住，在一旁捂嘴偷笑。

雷馆长看着老秋无奈又不满的样子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，就改换了亲和的口气道：“好了好了，我这也是为你好嘛，免得惹麻烦嘛，当官的可得罪不得，呵呵……你家那俞老师回来没有啊？”老秋摇头。雷馆长关切道：“那你不是多寂寞的嘛？干脆今晚上约几爷子一起，陪你打打牌耍？”一说打牌，老秋就心痒痒的，暗想自己又输了那么多了，也该转运了吧？但又怕再输，就踌躇着。雷馆长又道：“你们搞艺术的也莫那么清高，这小城头，不打麻将又咋耍嘛？何况这也算是体验生活，跟我们这些俗人打成一片嘛！”老秋道：“俗人？你可是领导哈！”雷馆长诚恳地道：“千万莫把我当啥领导，都五十好几的人了，咱就一俗人哈！”说罢嘿嘿地笑。老秋倒喜欢他这个真实的样子了，就点头应道：“要得！” （九）

□廖晓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