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消说，听到老秋那鸭子喉咙版的“小鸭子”时，全场反响热烈，笑声一片，那个女伴的肚子都笑痛了。老秋没有唱完就羞得扔下话筒，出门找厕所去了。

老孙赶紧抓住机会，又去邀请小汪跳舞，结果还是被礼貌地谢绝了。他不甘心，就转请那个女伴。那女伴不好拒绝，两个人就在场子中间，合着小汪唱歌的节拍跳起舞来。

老秋从厕所回来，发现自己居然走错了包间。更搞笑的是，那个包间里的人似乎都喝麻了，加上光线昏暗，竟也把他当成熟人，强拉他喝酒、敬烟。老秋一边谢绝着，一边慌忙退出。但还没走到门口，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把他定在那儿，呆呆地迈不开脚步了。

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回；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，朝如青丝暮成雪……”俞老师慷慨激昂、字正腔圆，如同男人般地大声朗诵着，那气势把人家唱歌的都盖过了，获得包间里的一片掌声。显然她也喝高了。

俞老师带着酒劲，一边朗诵，一边得意地转头张望着，刚好跟老秋的目光对接，两口子同时发出惊问道：“你，咋个在这里？”

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打量着老秋问：“俞老师，这位是……”俞老师定定地看着老秋，平静地回答道：“他是我老公。”于是包间里的人都转过身来打量着老秋。那个当官模样的赶紧做出夸张的热情状，跟老秋握手，并叫人端酒来敬。

老秋一向不惯应酬，连歌城这些地方一年都来不了两三回的，加上又是酒后，跟别人那种八面灵光的相比，当下就显得有些木讷了。俞老师就给那当官的打了个招呼，然后迅速拉着老秋一起，匆匆离去。

两口子刚一走出歌城门外，就同时对对方发出责问道：“你，为啥在这里？”

俞老师要老秋先回答，老秋则要俞老师先回答。最后还是女方让了一步，先作了回答。原来是他们学校有个项目需要勾兑教育局的人，领导就带她一起进城来了，这属于公事。

老秋听了，不满地问：“公事？那为啥叫你一起？你又不是当官的！”老婆听了暗暗欢喜，故意撇嘴道：“咋的，还吃醋了？这是咱有本事，领导夸咱公关活动能力强！”老秋又质问道：“那既然进城了，为啥不先回家？”老婆故意抬杠：“家？那也叫个家？回不回去，有的人不是也无所谓么？”老秋又忽然心烦起来，顶嘴道：“是你自己要走的，又不是我撵你走的，你倒还凶些哈！”俞老师是个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的人，上次的别扭本来已经过去了，她原是想逗逗老秋的，但现在一看老秋那副神情，气又上来了，大声吼道：“凶就凶！难道还要我给你说好话不成？”当下就转过身，又重新返回歌城去了。

老秋对老婆的背影也吼了一句：“那未必就该我给你说好话不成？哈？”愣怔片刻，也转过身，自语道：“要耍都耍！”悻悻地进了歌城，重新回到他们那个包间。老孙正跟那个女伴在男女声二重唱《广岛之恋》：“越过道德的边境，我们走过爱的禁区，享受幸福的错觉，误解了快乐的意义……”两人声情并茂眉来眼去的十分投入，似乎还手拉着手,看样子很有希望“越过道德的边境”了。

小汪无聊地坐在一角傻看着屏幕，见老秋进来，就靠过来关切地问：“秋老师你去哪里了哦？”老秋不语。小汪又问：“你想唱啥歌呢？我去点嘛。”老秋摇头：“不想唱。”小汪低声道：“那，跳舞不嘛？孙老师刚才请我，我都没跳呢。”老秋没有注意到人家的盛情，依然摇头。小汪又问：“那你想干嘛？”老秋恨恨道：“喝酒！”

结果老秋当晚也几乎成了个醉鬼——这是他平时最讨厌的形象，其实他内心还是清醒的。深夜两点，他都还暗暗看了时间，希望老婆能够回到家来，自己给她认个错算了。但俞老师却始终没有出现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收到她的短信，是李太白《行路难》的句子：“举杯浇愁愁更愁，抽刀断水水更流。”随后才是一条实际信息：“汇报：我已回学校去也！”

（八）

□廖晓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