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廖晓伟

出门后他给老婆打了个电话，准备道歉安慰一下，但老婆没接。他又有些心烦，赌气地想：好嘛，要不理就都不理，惹毛了，谁怕谁？

馆里来了电话，通知开会。

老秋赶到会议室，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。那些搞音乐、美术和舞蹈的，大都没到。

雷馆顿时发了雷管脾气，大声吼道：“给我通知他们几爷子，要不来就永远不要来了！一天只晓得办班整自留地，集体的事一点不上心！还讲不讲政治讲不讲奉献讲不讲职业道德？嫌文化馆这个庙小了，那就去找个大庙，我立马签字送行！有的人太不自觉，硬是以为自己是个人才！我还不信，离了你这个红萝卜，我就办不成酒席！”

老秋发现，雷馆发气的时候竟扫了自己一眼。那眼神里面包含的意味，似乎颇堪咀嚼。

人终于基本到齐，懒洋洋地听雷馆讲话。

雷馆宣布，县里要搞一台重要的招商引资团拜晚会，说这是关系到本县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件大事，是文化馆现在必须全力应对的政治任务。随后宣布了工作人员名单，果然小汪在列，而没有加老师等老同志了。

“这里我要重点强调一下哈，小汪虽然年轻，但人家是资格的大学生，科班出身……”说到小汪，雷馆的语气就变得温柔了，“此次县里要求演员队伍要年轻化，要出彩出亮点，我们就把希望放到小汪……等年轻人的身上，给她们一个展示的机会。现在请小汪代表年轻的专干，做个表态发言。”

老秋看到，加老师不以为然地暗暗撇着嘴。老孙一个人大声叫了个“好”，带头鼓掌。

小汪站了起来，先给大家微微鞠躬，再微笑着致谢，表决心，谈策划。语言恰到好处，神态落落大方，简直没有一点可挑剔的瑕疵。她的话结束后，得到了满堂真诚的、热烈的掌声，连加老师都跟着鼓掌了。

老秋当然也使劲地拍着巴掌。别人都拍完了，他还在拍，引得大家都看了他一眼，他才停下来，脸不由红了。

小汪被委以重任：负责整台节目的策划方案和总编导。

老秋的任务是创作一个话剧小品，表现一名蜀山县籍在外成功人士，如何热情地回报家乡的故事。当然，还包括整台晚会的文学撰稿，也就是串词。老秋想了想，站起来道：“领导，我弱弱地问一下哈——这个晚会的名字，是谁定的呢？”雷馆说：“上面定的，咋啦？”老秋迟疑了一下，说：“我觉得这个啥晚会哈，至少名字不妥——还不是春节呢，咋能叫‘拜’？而且，这‘拜’的对象又不是广大群众，而是少数人，就那些老板而已……”老孙也帮腔道：“就是，明显是阿谀奉承、嫌贫爱富嘛！”又有人也跟着附和道：“十八大后中央都在转变作风，务实求真，不玩花架子呢！”雷馆有点生气了：“你几爷子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！上面叫搞，我们搞就是了嘛，各人把各人的事做好了就行了嘛！硬是，吃地沟油的命，操中南海的心！”

散会后，老秋跟在大家后面往外走，却被雷馆喊住了：“老秋，你等一下，还有事交代……到我办公室去。”

老秋诺诺着，忐忑着，去了雷馆办公室。

雷馆把门关了，客气地说：“坐下说，坐下说。喝水不？”

老秋有点受宠若惊，连连摇手道：“不喝不喝，正拉肚子呢。”

雷馆关切地笑道：“是那羊肉串嘛？呵呵。我这里正好有藿香正气液呢，拿去喝嘛！”

老秋摇手：“谢谢谢谢，我喝不惯那个酒味。”

“好吧……”雷馆点了支烟，语气诚恳而又亲切地说道，“老秋啊，你是个老实人，为馆里做了很多无偿的贡献，我其实是很感激你的。真的，一直。”

老秋是个听不得别人好话的人，心下竟有几分温热的感动。不禁暗想到：幸好自己没有在领导面前讨要那妇联的稿费，不然还真不好意思。

雷馆在一张单子上刷刷地写着，然后递给老秋：“这个你拿去，直接给财务兑现就是。”

老秋接过一看，原来是张报销单，上面雷馆亲笔注明，这是老秋创作采风的误餐费，一千二百元，比他半个月的工资还多。

老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，嘴里连声致谢。

“老秋啊，你是老同志了，是有觉悟的人了……”雷馆语气温和，神态亲切，“馆里的很多工作还是要靠你这样的老同志担当，今后我们要真诚团结、合作才是啊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
老秋诺诺点头：“是，是，当然哈……”

“那好，没其他事了，你就忙你的嘛。”雷馆亲切地摆摆手，示意老秋可以走了。老秋道着谢，就往外走；正要拉开门时，雷馆像临时想到了什么似的喊住了他，目光亮亮地问：“对了老秋，你是不是来过我办公室啊？”(五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