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9 作者:2019年05月10日
王有庆在医院躺了几个月,回到罐子村,却落下了终生残疾,支书职务也被免了。他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,落落寡合,人很快老起来。
刘玉英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一年,送往邻县的大路煤矿劳改。
贱狗在有福的照料下,已能下地拄着木棒行走,背却像一支弓。只可累坏了有福,他一边忙农活,一边照顾贱狗,趁着农闲,还要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了,买一些营养品,赶一天山路,到大路煤矿。有福本就家徒四壁,变卖了两次,再也找不出像样的东西,只好偷偷跑医院。
在忙碌之中,一年很快过去了。这天黄昏,有福和贱狗正围在桌边吃饭,刘玉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边。“玉英!你回来了!”贱狗见了女人,扔下碗筷弓着背,鸭似地迈着双腿,喜滋滋地跑过去。“玉英,你进来呀!你进来呀!”贱狗见女人立在门边不动,热情地招着手。刘玉英不声不响地走进屋,有福已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,递了过来,女人望了一眼有福,接过碗。
三人吃完饭都闷在桌边,贱狗起身收拾好碗筷去了房屋,他抱了棉被,颤巍巍地去了偏厦,跟着木门咯吱一响,合上了。有福和刘玉英同时一颤,抬起头,有福的眼光刚一碰上女人的眼光,又很快低下了。
“玉英,你累了,早点休息吧。”有福突然站起身,向门外走,女人一愣,男人的背影就像一根粗线,逐渐变细变短,终于什么也没有。
最先发现有福不在家的是对眼。自从刘玉英回来后,他一直暗暗跟踪有福,结果他不仅没有看见有福,而且发现有福的屋门常常紧锁。
贱狗得到消息,弓着一张背,蹒跚着腿,去了有福家。他摸了摸锈迹斑斑的铁锁,围着屋子转着圈。“有福,有福!”他掀动着屋后杂乱的柴堆。“有福,有福!”他吃力地舞着粪瓢在茅坑里搅。他去了王家大院,翻遍了每一堆柴禾,搅翻了每一个茅坑,依然不见有福的影子。贱狗不甘心,去了松树坪,去了大崖上。贱狗找累了,便坐下来歇歇,然后对着悬崖,对着深谷,一阵猛喊。
“有福——有福——”
回答他的,只有呼呼的风声,和淙淙的水流声。
有人说有福在县城背着一个大筐,在垃圾堆里翻找垃圾,也有人说有福在县城将双脚绑在木板上,推着木板,沿街乞讨。
只有贱狗不信,他依旧弓着一张背,蹒跚着腿,到处寻找。
刘玉英劝了几次,贱狗就是不听,便不再劝了。她收拾好行李,说是回娘家看看。贱狗左等右等,不见女人回来,便丢下“有福”,去了老丈人家。老丈人却告诉他,女儿根本没回娘家,贱狗杵在那里。
贱狗是在回家的大路上,碰上桃桃的。他没想到,几个月不见,这个泼辣能干的女人,竟变得如此怪异,一张漂亮的圆脸,已经歪斜,锅烟墨似的黑斑,这儿一块,那儿一团;一头秀丽的长发,结成了一根根粗细不均的细绳,上面沾满了鸡毛、草屑;破损的大红衣服,胡乱地披挂在身上,破烂处,甚至可以窥到下垂的乳房……
“桃桃!”贱狗几乎是带着哭腔叫了声。“哈哈,万富,你躲在这儿。快跟我回去,快跟我回去……”贱狗还没回过神来,桃桃已经跑了过来,吓得他连滚带爬。
贱狗病倒了,病好之后。他买了一头公猪,一天走村串巷,去陈家大院,下汤家嘴……事情忙完,他开始打听有福,打听自己的女人。村里人不再关注疯女人桃桃,他们围住贱狗,听他讲,很专心,末了便是笑,贱狗也不恼,说声我找别人问去,便又牵着猪,蹒跚着腿,晃动在弯曲的山路上,见了疯女人桃桃,便远远地躲开。
(完)□林佐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