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巢

版次:09    作者:2019年04月26日

只是,他自己也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迟迟没向这个一口一个表叔的小蹄子下手。是春儿的前车之鉴?是怜香惜玉?是兔子不吃窝边草?还是刘玉英酷似自己早逝的女儿群妹?

想起群妹,他心里便一阵刺痛。他干吗要逼她放弃学业选择打工?一个金枝玉叶般的身子,干吗又要选择那样一条肮脏的挣钱之路,结果落得人财两空,身死人手。难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报应?每每想起女儿被割掉乳房惨死的情状,他就难受得整夜整夜睡不好。

只是,他做梦也没想到,刘玉英会看上有福,等到发现有福捷足先登,他才明白,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。一朵芬芳的玫瑰,就这样凋谢了;一件精美的瓷器,就这样损毁了;一个长长的美梦,就这样破灭了。王有庆的心,仿佛被猝不及防的刀子,猛捅了几下,鲜血淋漓。

那段日子,他把自己锁在屋里,失魂落魄地躺在椅子上,一天一地的烟头,让秀秀本就浑浊的双眼,越发暗气沉沉。

王有庆草草吃完晚饭,屋外已黑魆魆一片。“早点睡,别等我。”男人吩咐着,有些不耐烦。他揣上手电筒,哐当一声出了门。秀秀因男人近段日子一直闷闷不乐,早就习惯了,也不多问,只斜着眼,瞟了眼男人。

王有庆闷声不响地穿过大院,来到院外堰塘的堤坝上。

此时,闪烁的繁星,已缀满夜空,偌大的天幕,就像一张撑在山峰上挂满彩灯的巨网,村庄便朦胧在夜色里。对门陡峭的刀背梁和屋后高耸的佛神寨,遥相对峙,山的起伏的轮廓,依稀可辨。远处,那时隐时现的灯光,那此起彼伏的狗吠,让人想起白天的繁忙与喧嚣。

王有庆徘徊了一阵子,静静地趷蹴在堰塘堤坝边的槐树下,默默地吧唧着旱烟。石凹里那幢土屋,朦胧而清晰,就像一朵花,开在他眼前;又像一根刺,扎在他心间。望着那幢土屋,王有庆的心里,就像塞了一块石头,千般沉重,万般难受。

夜色愈来愈浓,远处闪烁的灯火,已经熄灭,偶尔一声两声狗吠,在深黑的夜里,悠长而凄厉。王有庆悬着的心,就像多皱的衣服被熨斗熨过,逐渐平复。他站起身扭了扭发酸的脖子,抖了抖发麻的双腿,准备往回走。忽然,吱啦一响,一个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,在土屋前一晃,倏地消失了,随即,木门再次吱啦一响。

王有庆站住了,木门的反复响动,就像一双粗糙的手,不停地在他的心上使劲地搓,重重地揉,那种疼痛,那种难受,直渗入到他每一寸肌肤。

想起昨天去女人家的情景,想起女人的惶惑与谦恭,王有庆心中的怒火,不由得熊熊燃烧。“这个贱女人。”他在心里恨恨地咒骂了一句。

王有庆黑着脸走进有福家,有福正坐在矮凳上,埋头搓着稻草绳。那长长的草绳,蜿蜒在身后,就像一条长长的黄花蛇,软软地趴在那里。

“哟,什么风把大书记给吹来了?”有福抬起头,见是王有庆,轻蔑地一瞥。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场恩怨,想起了他摔坏的脚后跟,埋了头,依旧自顾自地忙手上的活。

王有庆站在屋中央,见有福并不理睬自己,鼻子重重地一擤,“有福,你格老子少装蒜,你一个单身汉,人家男人一走,又在人家屋里钻进钻出,成何体统?刘玉英是我的表侄媳妇,我告诉你,再这样下去,哼……”他将燃着的半截烟,猛地往有福面前一掷。

有福猛然一惊,抬起头,觑着眼,斜盯着王有庆。“哼,大书记,你也管得太宽了吧!刘玉英是你表侄媳妇?”他丢下手中的草绳,呼地站起身,恶狠狠地瞪视着王有庆,身子直往前倾。猝不及防的王有庆,吓得往后直退,他刚立住脚,有福已抓起地上的草绳,冲到他面前。王有庆来不及躲闪,有福双手一晃,草绳已牢牢地套住他脖子,有福咬紧牙关死死勒住草绳。王有庆被勒得呼呼喘气,一张红润的脸,逐渐变成猪肝色,他伸出双手急抓抓地去扳有福的手。

“老脚猪,老子今天勒死你!”有福一边晃动身子,躲避着王有庆的双手,一边咬牙切齿扭紧草绳往下按。王有庆就像系着链子挣扎的狗,脑袋眼看触地了,脖子一梗,又往上昂;又像那狂风中挣扎的小树,枝杆不断地往下倾倒,狂风一过,又倔强地往上挺立。两个人正僵持着,草绳突然嚓地一声,断为两截,王有庆脑袋往上猛地一抬,双手筛糠似的,往后直退,屋里的凳子、椅子,便在碰撞中,稀里哗啦地翻滚。(十七)□林佐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