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远东楼”粉姐儿卖弄妖艳 “一品香”成老板有苦难言

版次:08    作者:2018年12月1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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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老汉摆龙门阵

朱全森,年已耄耋,几经沉浮,淡看风云。性情豪爽,心直口快,人称“犟拐拐”。从事30余年达州地方志的编撰,著有《那年那月》《烟云苍茫》《为生命留言》。

“达州多少事,都记脑海中”,白云苍狗,世事如棋,居诸迭运照凡尘,莫让往事随人去,所以,今日“倚老卖老”,听我朱老汉为诸君摆摆达州往昔那些事。

民国后期,达县城最有名气的餐饮、服务企业要数“远东旅馆”和“一品香”餐厅。

先浅说这两企业的基本情况。

“远东旅馆”的前身是清代达县城士绅李伟建在今大西街124号一带修建的一座封合大院,除自住之外,余房佃给两家亲戚。民国中期,李伟建将大院卖给冉某。地方军阀刘存厚听说冉某钱多,便“发天榜”无端勒索,要冉某交500大洋军食费。冉某晓得刘存厚是“土皇帝”惹不起,冒犯不得,只得将大院抵押给刘存厚,远走他县,隐忍求安。

天有不测风云,白云苍狗,世事无常。没两年,中国工农红军四方面军进军达县,红军像“吆棚鸭”一样把刘存厚赶走了。刘存厚仓皇溃逃之时,把大院交给大竹县豪强范楠轩的亲戚刘某。其后,刘某将大院改造成旅馆。1936年,范保成投资参股,增添设备,兼营餐饮,更名为“远东大饭店”。由于餐饮不具优势,继改名为“远东旅馆”:前设餐厅,后设住宿、浴室。又从万县、湖北等地招来几名“烟花女子”冒充“扬州姑娘”,安排在楼上供人嫖宿。这几个“扬州姑娘”擦脂抹粉,穿红着绿,尽情卖弄妖娆,社会上有的叫她们“粉脂儿”,有的叫她们“粉姐儿”,还有人叫她们“洋货儿婆娘”。“远东楼”院内每天设赌场,摆宴席,狎妓作乐,昼夜笙歌,乌烟瘴气,街坊的人便把这院子叫“烟花院”、“烟花楼”。不少明智的人说院主人吃肮脏饭,喝下流酒,辱没其祖宗,教坏了后人。院主人也自觉不雅,便把这大院卖给达县著名的富绅、袍哥大爷蒲家场的李汝衡。

那时,袍哥是达州最大的民间结社,其组织遍布城乡,各乡场都设有“堂口”,也叫“公口”。达县城内“仁”字号舵把子曾XX,“义”字号舵把子龙XX与李汝衡商定,便在“远东旅馆”设立达县袍哥组织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“总堂口”,冠其名曰“五堂联谊社”。于是“远东旅馆”进出的多是“袍家人家”,“你哥子,我兄弟”高谈阔论不绝于耳,作“歪屁股揖”大有人在。赌博仍甚,餐饮业红火。

1947年,国民政府宣布所谓“还政于民”,筹备召开国民代表大会,选举总统,实施宪政。饬令各县选举“国大代表”1名,李汝衡是达县社会人士“自由提名”的竞选人,不用说这“远东旅馆”自然成为李汝衡助选人的招待所。每天,各乡场为“李大哥”助选的人到这旅馆喝茶、吃饭、住宿,全由“李大哥”的代理人埋单。结果“李大哥”竞选获胜。

1950年,李汝衡将“远东旅馆”卖给达县粮食公司。袍哥组织停止活动,在“镇反运动”中被依法取缔。

再说这“一品香”餐厅的前世今身。

“一品香”餐厅老板成良栋,左腿残疾,人们不知道他的本名,多把他叫“成 子”。他脑瓜灵活,有实干精神。1933年春从万县雇4名小食师傅在达县城西街开设“西南小食店”,店中“鸡油汤圆”最有特色,生意红火。不久,红军进军达县,绝大多数富绅逃往外县,生意萧条。1935年复业后又赚了大把的钱。1940年,成良栋赌瘾发作,入赌场连连失利,输得灰灰溜的,声名扫地,只得关门走人。俗话说“天不会绝勤劳人的生路”,一家亲戚资助他改行从事水运业。时值抗日战争时期,达州水运业畅达,成良栋悉心经营,又挣了大把的钱。抗战胜利后水运业相对萎缩,他又回达县城重操旧业,在马蹄街下段租房开“一品香”食店,创“三鲜烩面”名牌,不欺老幼贫弱,每天早、、晚到店吃烩面的“打拥堂”。另在今大西街工商银行处购买街房几间,融资修建三层一底约2000平方米的西式洋楼,开设“一品香餐厅”,经营蒸、炒、炖、炸、煎、馏的中西餐菜,生意红火,从业人员多达50余人。

闲话少说,书归正传。

1947年秋季某天,设在达县的四川省高等法院第七

分院院长安景羲给令尊祝寿,要在城里宴客,问其事务员哪家馆子陈设高雅,饮食办得好。事务员随口回答:“院长,‘远东’最近从万县请来几位有名的厨师,当然在‘远东’设宴最好。”于是安院长便派事务员到“远东”去订了20桌酒席。

到开宴的前一天下午,安院长家又来了几位远方贵宾,发觉酒席少订了一桌,再派事务员去通知“远东”增办。“远东”的店员正准备吃晚饭,几位花枝招展的“粉姐”、“粉妹”已坐在餐桌上,听说要办席桌,便眉来眼去地“张哥”、“李哥”叫个不停,又扭腰杆、甩屁股卖弄妖艳,连声说“今晚上的舞会好看哟……”,于是“远东”的掌柜和师傅托辞困难多,不愿办这一桌。事务员只得去与“一品香”的店员餐厅联系。“一品香”成老板召集厨师和采购人员到后堂商议,有的说:“‘远东’办多的,不办这一桌,是安心来捉弄我们”。有的说:“办这一桌成本高,划不来。”可是,成老板却坚持办这一桌。便如此这般讲明其中道理后,伙计们都说:“要得,我们尽力而为。”

第二天上午10点多钟,安院长到“远东”餐厅一看,“一品香”早已把高雅的餐桌摆在显眼的地方,洁白的桌布、崭新的象牙筷子、上等的碗盘杯碟确实与众不同,安院长十分高兴。开席时,把宾客中的头面人物安排在这一桌就坐。“一品香”跑堂的伙计眼明手快,侍候得溜溜转。一桌人都称赞“荤的素的味道好,数量合适,上菜及时……”皆大欢喜。嗣后,“一品香”名声大噪。

人怕出名,猪怕肥,树大招风。“远东”遭了洗涮,其掌柜便怀恨在心,“你成 子敢伤我的面子,我叫你连连倒霉……”,于是托关系、备厚礼去孝敬地方军政长官。

时隔不久,由于“一品香”扩建餐厅,事前没有向县政府“打招呼”,县长冯英派建设科汪科员带上测量仪器,到“一品香”餐厅四周晃了几晃。之后,冯英就说“一品香”房子修歪了,危及四邻安全,强令“拆了重建”。成老板搞慌了,只好请人“疏通”,塞了“包袱”之后,赶紧办5桌酒席恭请机关法团首脑人物。成老板说尽了恭维话,才换来专员李放六一句酸溜溜的“成功者,不可毁也”的表态,盖房风波方告平息。

一波方平二波又起。

1948年5月,达县军政当局认为尔时物价飞涨是商人囤积居奇、抬高市价所致,决定要抓几个商界有影响的人问罪,杀鸡吓猴。成良栋得悉自己也在问罪之列,整日提心吊胆。一天,驻军一位排长来餐厅买烟,以扰乱金融秩序为由将成老板抓到警察局。审讯时,该排长指控他囤积居奇,抬高物价。成申辩:“我是个开馆子的,当天买来当天卖。热天,肉类原料早上买来下午都会变味,哪敢囤积?再说抬高物价,你们当官的吃上等菜,喝上等酒,当然比农民吃普通菜喝老白干要贵些”。该排长不由分说,把成从警察局押到军法处,又押到驻军司令部。成的家属吓坏了,赶忙托人说情送礼,驻军才把成交给县政府处理。结果,成被罚交280个大洋。

时隔半年,国民政府重庆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来达县视察,县政府派人去“一品香”包10桌酒席,经费支付“实物”,由县长批条子,县财政局拨谷子,成良栋跑趟子。往返数月把谷子卖了才见票子,当时物价陡涨。一日数变,货币贬值,成把一撂票子拿到手里只有叹气。

1949年4月,达县警察局举办“戡乱建国训练班”,令工商界包括饮食服务行业的老板参加培训,成良栋是跛子,不便去受训,请假不获准,被抓去关在拘留室。成的家属又托人去有关方面说情送礼,仅上等曲酒就耗去100瓶,军警方面才同意“一品香”派一名学徒去顶替训练。1949年6月达县专员公署开办“巴山青年干部训练团”,又勒令“一品香”餐厅认购200套服装。成老板忧心忡忡,深怕得罪人,暗里对店内人员说:“我赚几个钱,明里来,暗里去,这生意难做。”

1950年10月,“一品香”餐厅大楼被中国人民银行达县中心支行收购,折价6000元(新人民币),另在翠屏路建新房开“一品香饭店”。1956年纳入公私合营。1966年转为国营。20世90年代,国营“一品香饭店”消失。

至今,不少人夸成良栋是“生意精”。

上世纪70年代,成良栋确实算个生意精。在兴隆百货商店当营业员时,他一个人的营业额相当于店内5个营业员。

1980年4月,我和3位同事到大北街一食店吃饭,又碰见成跛子,他很热情地摆碗摆筷。言谈中得知他已退休,店是他女儿开的,他来帮忙。言及过往,他只是唉声叹气。不几年,便销声匿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