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9 作者:2018年08月31日
秦明月当年就是这码头一大船家长的千金。江长水十三岁在秦家当“秋尔”(长工)时,人虽小干活却异常机灵、勤奋。人家的小秋尔放牛只放牛、割草只割草,江长水一去就学大秋尔,早上手里牵着头牛出门、背上还背了个草背篼,一到河边、岩湾,把牛绳往牛角上一绕,就让牛啃草去了,他则一边瞅着牛,一边割起草来。回家,人家手上只有一头牛,江长水的背上却多了冒冒梢梢一篓草。晚上人家看船守地,只是睡觉和注意周围动静,江长水却一手提着个“手冲子”(一种举重石器),一手提袋桐米(点灯原料),怀里揣着一支笔、一本《百家姓》或一本《四书》、一本《五经》,天黑把身体一锻炼就点着桐米灯读上一两个时辰。人家锄地、挑粪回来,一把锄头或一担桶,江长水常常还捎带一捆干柴。别人犁田耙地只扛犁耙只牵牛,而江长水往往还捎带着一把锄头,活一完就把坡头坎里的野草,铲修得干干净净、面目一新。人家的管家赶场是主人说啥买啥,江长水见当家的烟叶没了、老板娘和秦家女子的胭脂口红快完了或发现有精致好看的发夹、髻网、绾线,也精挑细选些回来,价钱往往还比平时便宜。秦家看江长水干啥精啥、百里挑一,又知书识文,就让他跟着当家的操劳起水上的买卖来。上船不久,从小生在河边的江长水就成了秦家船上的好把式,撑舵使艄、拉纤下水、放船过滩,哪里最关安危,哪里第一个就有江长水的身影。日久天长,秦家也就把他当“二当家”了。远近闻名,自幼修习古诗辞赋、擅长琴棋书画的秦家大小姐,也日渐生情爱上了江长水。每当江长水出行或要回家那几天,秦明月就要以念及父亲为名,去码头送行和遥望等待那远回的帆影。至今江长水还珍藏着一面质地细软、针脚精美的白绸彩绣手绢,上面绣着奇险的山势、宽阔的河面,几只桅杆高立的竹篷船逆水上行,通透、深远的天空间如几行鸿雁,那是秦明月的文字:“上水难,下水险。一流淼远,梦里西蜿蜒。谁家女子崖边立,痴问秋水,郎君何时还……”
一想到这些,年长的人就揣测:人家江长水是牵挂岸上那荒冢的秦明月呢!
江长水回去在码头上没蹲几天,从小做事细心的老三顺当就回来了。“大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,原来说的借你的‘八字大’,几个后人那里一个住几天,你这一走,旁人不说大哥大嫂没有孝心?爸,你还望你子女有个好运气好名声吧?”江长水一想,平时老大在几兄妹里,起了半个父亲的作用,加上老大也来接自己了,顺丽也在那里,就依从了顺当的话,“好,一家住几天!”便到了老大顺水那里。
老大家只有两间卧室,一间他两口,一间儿子。餐厅腾出来给了顺丽在住,余一间是只能搭一张书柜、书桌和一个小凳的书房。那是装修时,让餐厅客厅合二为一挤出来的一绺。老人还没去,大儿媳妇侯勤就早早把小儿的卧室给腾出来,等老人去了。小儿就搬进了那间只有四平方米的书房。江长水一看,孙子睡觉,一张门板铺上一张旧棉絮就是一张床;孙子学习,门板一立,小凳才有位置搁。老人无论如何都要孙子过去和他住一起,顺水见公孙俩亲热,也就点头同意了。晚上,孙子做作业,爷爷就早早给孙子把枕头、棉絮理好,还把一袋热水放在被窝里,给暖得热乎乎的;孙子一上床,说是爷爷年龄大了没有火气,就把爷爷的一双脚搂在怀里,公孙俩就像一对老少“哥们”般亲密。放学回来,一个人没跨进门槛,老远就叫“爷爷”;一个一见到孙子就笑得格外灿烂……
(十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