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,这也是他名为“莽娃子”傻笨执拗的性格体现。包括他后来成为历次政治运动挨斗的“老运动员”,他都不吭不辩,几乎同出一辙。
大部队转移了,死刑执行就交给了草狗儿。
第二天凌晨,山雾朦胧,一派杀气。鹰嘴岩垭口,爷爷被按着跪倒在地。
“给他眼睛蒙上黑布!免得龟儿子以后来找我报阴仇。”草狗儿命令手下道。然后俯身对我爷爷说道,“陈莽子!听到:不是我草狗儿要你死!是你当了反革命,自讨死路!这是你各人的命,莫怪别个哈!”
“我不怪别个……”爷爷喃喃地说道,“只是,还找你,帮个忙……”
“啥忙?说!”草狗儿丢下枪,拿起一个纺槌状的、沉重结实的青棒摩挲着。那就是刑具,为节省子弹,就用它在犯人脑后一棒毙命。当然,还有活埋、铡头、石砸、刀砍等多种“节省方式”。“谁叫我们是本乡本土的呢?”
“那,就代个话给莫幺妹儿,就说我,还没给她买过啥,下辈子,我一定补上……”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,爷爷哽咽了。
“嗬!都要死了还操心这个!”草狗儿坏笑道,“放心吧陈莽子!看她还长得乖,我把她包了!嘿嘿……”往手心吐了口唾沫,高高扬起棒子,就向我爷爷脑后砸去。
就在这一瞬间,只听一声断喝,“乓”的一声闷响,草狗儿的双手被震得发麻,一下子跌坐在地上,那个夺命青棒也腾空飞去。
在鬼门关前,爷爷得救了。救他的不是别人,就是带艄赵老大。他用过人的臂力和背二哥歇气用的结实的打杵,挡开了草狗儿的索命棒。赵老大原本在另一个山头帮红军修筑木门工事,一听说我爷爷要遭处死,立马带人狂奔了十几里山路,终于及时赶到。
草狗儿的几个手下——其实大多是本地的山民——都吓跑了。在人数众多、同仇敌忾的背二哥们面前,草狗儿又上演了他一贯的花招:一把鼻涕一把泪,跪地求饶。
“心太黑了!”“良心喂狗了!”“弄死他!”众人怒吼着。
赵老大把那根青棒捡起,沉默地递给我爷爷,示意由他决定。
爷爷提着棒,慢慢走进草狗儿。草狗儿吓得全身发抖声音发颤:“莽……莽子兄……兄弟,饶……饶了我吧!都是本乡本土的,还都当……当过背……背二哥呢……”
赵老大吼道:“你还敢提背二哥!背二哥的脸皮都遭你臊完了!”
草狗儿又冒出一句:“我现……现在可是革……革命队伍的人,还是班……班长……”
爷爷俯身打量着脚下这个嘴巴硬身子抖的家伙,顿了顿,问道:“那你以后,还心黑吗?”
草狗儿听到了一丝生的希望,赶紧连连点头:“不黑了不黑了!真的真的!”
众人大喊:“发誓!”“发毒誓!”“猪屎咒!”
所谓“猪屎咒”,就是大巴山区老山上的一种风俗,发誓者必须口含猪屎赌咒发誓,这样他所说的话,才有约束性,才具备效力。在没有司法评判的大巴山民间,遇有纠纷,赌咒发誓就是他们最爱使用的一种制约方式。
爷爷又问:“那你,愿意发猪屎咒吗?”
草狗儿犹豫了一下,却被周围的怒吼吓住了,低声辩道:“可这里,战场上,也没有猪屎啊?”
却有人立马找了来,用桐树叶子包着:“拿去!”(十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