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晓得。你们是棒老二。”爷爷依然老实地回答。

    一个矮个子的棒老二火了：“啥子？敢说老子们是棒老二！”抬手就是一枪托砸在爷爷腿上。他还要再砸，却被那清瘦汉子拦住了：“别个说得没错！他们是背老二，我们是棒老二，都是老二嘛！”

    矮子不满地翻着白眼，悻悻地摇头。

    那清瘦汉子又转对爷爷说：“莽小子，既然晓得我们是棒老二，那就要懂得起哦！”

    “啥？”爷爷憨厚地问，“懂得起啥？”

    不待清瘦汉子发话，几个家伙同时扑了上来，将爷爷抱的抱搜的搜，很快就把老二哥的遗物全部找了出来。但他们显然只对银元感兴趣，土帕和草鞋被他们扬手扔在了树林里。那个矮子气性最大，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：“硬是莽子一个！此树是我栽，此路是我开；要想从此过，留下买路钱！自古的老规矩，都懂不起嗦？”

    爷爷闷头不语，一头钻进林子里，爬在地上摸黑寻找，终于找到了那帕子和草鞋，顾自说道：“好了，老二哥的灵魂能回家了……”

    矮子对着银元吹了一口气，再拿到耳边听了听，冷笑道：“倒是真的。可惜就只这么两块！穷鬼啊！”将银元揣进怀里。

    “那是别个老二哥的钱啊！”爷爷嘶声哭喊着，不要命地扑了过去，“人家摔在天坑里都死了的啊！我还要给他家里送去的啊！”

    矮子又用力砸了爷爷一枪托，爷爷被砸倒在地，但他马上就爬了起来，又向矮子扑去；于是肚子上又挨了他一枪托，重又被砸倒在地。他痛苦地、缓慢地爬起来，又要咬牙扑去，结果又挨了更重的一枪托，终于倒地不起。矮子不解气地还要去踏上一脚，被清瘦汉子摇手止住。

    棒老二们嬉笑着，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那清瘦汉子看了爷爷一眼，也从他旁边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棒、棒老二！等到！”爷爷捂着肚子，忍痛举手大喊道，“我这，还有，银锞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啥子？”矮子停脚回头，冷笑道，“这下懂得起了嗦？不打自招了？”

    爷爷从最里边的衣兜里摸出几个锞儿来递了过去：“这是我的。我准备，给我莫幺妹儿买个东西的呢，全都给你！只求你，把老二哥的钱还给我嘛！人家都，摔死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摔死了关我啥事！”矮子一把将锞儿抓了过去，嬉笑道，“鱼细不旋毛，老子也收了！”

    “还给他！”清瘦汉子对矮子一声断喝，严厉地命令道。

    矮子不敢违抗，低声暗骂着，乖乖地将那些锞儿还给了爷爷。

    土匪们都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爷爷迟疑了片刻，揣好那帕子和草鞋，叹息一声，转身大步赶路了。

    才走了十几步远，猛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：“那小背老二！站到！”

    爷爷以为土匪后悔了，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。却被一个棒老二大步追上，揪住衣领吼道：“拿去！”

    爷爷仔细一看，那棒老二手里递给他的，竟是刚才被那矮子搜去的老二哥那带血的银元，一块不少。他狐疑地看着，却不敢接。

    “快点儿拿去！”那棒老二吼道，“我家二把头说了，叫还给你！”

    爷爷这才接过银元，小心地问道：“二把头？就是那个，个子瘦长的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！”

    “他是不是王三春哦？”

    “呸！”棒老二喝道，“王三春也是你叫的？告诉你，他是我家第二把交椅，二当家的！”

    “棒老二的官？那有好大呀？”爷爷认真地问。

    那棒老二不耐烦了，“硬是个莽货，瓜娃子！快滚！老子们也还要赶路呢！”转回身，在黑暗中飞快地跑了。

    爷爷又愣怔了半晌，也转身奔跑。

    鸡鸣三遍之时，爷爷终于赶到了老二哥家。那时，他已全身湿透，筋疲力尽。

    “你爷爷，可真是个老实人哪！诚信，守诺！现代社会里，还真是难得。”娜娜边开车边赞叹，突然又有了新发现，“快看！远处那座山，最高的那个，一节一节的，长得好像……笋子哦！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笋子岩！”我说，“当年红军打仗，有十二个勇士，就从那里跳崖牺牲了的！”

    “十二个呀？”娜娜惊叹道，“比狼牙山五壮士还多一倍多！”

    当年万源保卫战时期，驻扎在笋子岩的红军突遭变故，被国民党川军指挥和收买的民团、神兵，还有王三春的棒匪等各路武装围攻，猝不及防，寡不敌众，战退到了悬崖边。最后时刻，十二名红军战士英勇跳崖，壮烈牺牲。我不久前在万源市政协编撰的《万源文史资料》一书中，就看到过一篇专记此事的文章，令我十分感喟。

    “那你爷爷，当年咋没参加红军呢？”（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