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,我住原达县老城上后街。上后街老衙门口对面那家茶馆,是我心智开启的乐园。
记忆中,上后街青瓦木板房相连,始于凤凰头止于马蹄街。街不长,百米左右,相邻老衙门口,正街,宅第店铺鳞次栉比,不少茶馆酒铺。
那个年代,达县人多爱泡茶馆。各行各业、三教九流各种不同身份的人都有。有的人天天上茶馆喝茶,休息、品茗、聊天、会友和议事,茶馆是人们社交的主要场所。上后街有两家茶馆,临近老衙门口对面那家茶馆,我叫它上茶馆,另一家则叫它下茶馆。
茶馆靠墙的座位是用竹片串成的凉(躺)椅。茶客或坐或卧,或闭目养神。茶馆中间摆了几张方桌和条凳。
茶具多是盖碗茶。茶碗和茶盖是瓷制,茶船多为金属制成。
茶馆最里面设置了一个大火炉,分设几个小灶孔,从早到晚不熄火,无论何时,黑黑的红铜制茶壶必有一两壶沸腾的开水,便于冲茶。附近居民也可花钱来打热水。店里备有大水缸,挑夫担来河水后,必用明矾搅动净水,桶底积贮一层沉淀物,上面的水清澈透亮,口感微甜,那时州河水没有受污染。
上后街的茶馆属于“下里巴人”类型。主要卖的是花茶、沱茶两大类。多数人爱喝沱茶,口味特别浓郁,经熬泡。喝茶时若外出,可吩咐留茶,回茶馆时还可以接着喝,汤色依旧酽然。
在茶馆喝茶,有的是约人办事,或者洽谈生意,而更多的人则是吃闲茶。寻常百姓在工作之余、劳动之后,总爱到茶馆去泡上一碗茶,不慌不忙,优哉游哉,这份休闲和惬意只有泡茶馆者才能体会。
泡茶馆的人大都爱摆龙门阵,凡进茶馆者,不论街坊邻居,也不论萍水相逢,都可视为摆龙门阵的伙伴。他们的话题往往是天南地北,古今中外,漫无边际,东拉西扯,道尽人间的丑恶和不平。但,龙门阵打伙摆,茶钱各给各。
茶客们泡在茶馆里,肚饿时便喊一声:“来碗抄手!”街对面的“一瓯香”面馆会立即送上色味俱佳的“罗包面”。或者,叫茶老板去不远的锅盔店帮忙打购一个锅盔。此时,有端盆兜卖水八块的小贩来到茶馆,可要一块红油鸡片,或麻辣肺片,怀中掏出酒来,咂吧有味地慢嚼,悠然自得。
我的住家在上茶馆斜对面,那时我不到读书年纪,常提着茶瓶去打开水,或站立在茶馆门口听评书。有一位打快板的说书人,因眼睛有疤痕,大家都叫他扯疤眼。快板响起来时,我会从家中飞跑过去。他的《乾隆皇帝下江南》和《水浒传》说得很精彩。他说书时,手舞足蹈,快板与说话的声音相互交融,绘声绘色,很有吸引力,常有喝彩的声音。他说书到关键时便会停下来,说是休息时间,有人便沿座收钱。这时,拥挤站立在门口的听书者会作鸟兽散。有时剩下我一人,会掏出节省的零花钱,英雄式的慷慨解囊。更多是我与这些听客一样匆匆离去,快板响时再来。
多少年过去了,上后街的青瓦木板房已换成钢筋水泥青砖。茶馆已变成有沙发有包间的“茶坊”,富丽堂皇。人们去茶坊不一定是喝茶,也不再摆龙门阵,多是“斗地主”、打麻将,少了联络感情“吹牛”的机会。
不知咋的,我特别爱回忆上后街老茶馆那些事儿!·秦巴闲士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