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让王老师带着希望而来，怀着失望而归啊，我突然灵光一闪，王嘉俊对视力表上的0.7可以轻松过关，只对0.8把握不大，而我的视力1.5,何不将0.8那一行的“向上”“向下”“向左”“向右”背下来，告诉王嘉俊牢牢记住，检查时依样画葫芦，不照样能顺利过关？拿定主意，我就到视力检查室去，将视力表上的0.8那一行看了好几遍，记得扎扎实实，写在纸上，要王嘉俊背得滚瓜烂熟。我们模拟了好几次，王嘉俊才去检查，让他最发怵的视力这一关顺利通过。后来，王嘉俊从成都科技大学毕业，分配到国家石油系统，工作很顺心，算是替王老师解了一个心病。

    还有一次，我大学毕业回家看望父母，恰巧和王老师一同从下两到高桥。记得那是夏天的一个正午，那时从下两到高桥还没有通班车，公路也没有铺沥青，路上烟尘滚滚，太阳在头顶耍威，我们汗流浃背。我心里想，如果有台拖拉机从身旁经过，能把我们拉上一段该多好啊。正想着，从后面开来一辆农用汽车，路过我们身边时，突然“吱”一声刹住了，从驾驶室跳出一个人来。

    “王老师，你们是不是到高桥？”他头发上粘着黄土，脸上滚着珠汗，光着膀子，手拿一条毛巾，边擦汗边笑眯眯地问王老师。由于毛巾粘着尘土，一擦，流着汗的脸被擦得花里胡哨。

    “是到高桥。你是？”

    “我是‘孬狗子’啊。你连我这个‘孬狗子’都不认得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‘孬狗子’？啊，想起来了，是不是那个我上课你总在下边讲话的‘孬狗子’？”王老师仔细地在记忆的屏幕上搜索，一个调皮学生的影像很快出现在了他的记忆里。

    “对呀，我就是那个‘孬狗子’。因为我上课不认真听讲，你还给我吃过‘栗爆’呢。嘿嘿！”见王老师认出了自己，“孬狗子”嘿嘿一笑，一脸的腼腆。

    “栗爆”一词在川东北一带很流行。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，形同“钉锤”，用这种“肉钉锤”敲谁的头，被称为吃“栗爆”。“栗爆”就是爆炒的栗子，谁的头被敲一下也就被幽默地调侃为吃了个“栗爆”，轻者敲出一片红润，重者敲出一个红包，那是山区农民教育不听话子女的“常规武器”，也是某些小学老师对付不听话学生的“常规武器”。

    “‘孬狗子’，有本事到台上来讲，别在下面呱呱呱呱，影响别人听课。”王老师有一副菩萨心肠，可他有时候的脾气也蛮暴躁。有的学生上课不认真听讲，叽叽喳喳在下面开小会，他特别生气，先是提出严厉的批评。如果有的同学不自觉，挨批评过后，嘴巴还要发痒发贱，叽叽喳喳不停，他往往黑着脸，瞪着眼，蹙着眉，几步走过去，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，“啵”的一下敲到那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学生的头上，敲得那个学生直咧嘴。我就不止一次看到王老师请学生“吃栗爆”，不过他请“吃栗爆”的，全都是男生，从没看到他请女生“吃栗爆”。

    “啊！对不起，‘孬狗子’，那时我让你‘吃栗爆’不对，我现在向你检讨。”见着跟前的这个人高马大的学生一脸腼腆，王老师也颇觉尴尬，不由开始检讨。

    “先别说对不起我的话。王老师，黄北平，你们到高桥，我正好也要到高桥，请上我的车。我送你们去。在车上我们摆摆龙门阵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，我们就坐你的车。北平，走。”王老师见“孬狗子”很热情，就答应了坐他的车。

    “孬狗子”见王老师愿意坐他的农用车，高兴得满脸通红，见驾驶室的座位上也落满尘土，还用毛巾把座位认真地擦了擦，才请王老师落座。（六十八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