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大革命中,高年级的一些同学组织了红小兵,人人都有一支红缨枪。那红缨枪的枪头并不是铁的,而是一节削得尖尖的菱形竹片,红缨也不是拴的红绸布,有的拴着几根红线,有的连红线都没拴,光秃秃的。
小孩是猴儿的屁股——坐不住,喜欢打打闹闹,红缨枪就成了红小兵做战斗游戏的理想武器。有一天,杨老师看到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操着红缨枪在校园里你追我赶,“杀声”一片。
“同学们,你们不要耍红缨枪。红缨枪枪头太尖了,刺着了肉,就可能出血受伤;刺着了眼睛,后果更是不堪设想。快把红缨枪收起来,不准再耍了!”
“你又不是我们的班主任,你管得着吗?我们偏要耍。”说这话的学生还当着杨老师的面,把红缨枪耍得呼呼生风。
“我虽然不是你们的班主任,但我是老师,我必须得管。你们戳过去戳过来,失手戳在别人身上,就可能戳出大祸。快把红缨枪收起来。”
“我们是红小兵,是为毛主席站岗放哨的,红缨枪是我们的武器,偏不收起来!”说着又举着红缨枪厮杀起来。
“站住!”杨老师见状一声大喝。
“你叫谁站住?一个‘伪保长’敢叫我们红小兵站住?这不是破坏伟大的红小兵运动吗?信不信我们斗争你!”说着,几个红小兵一拥而上,抓胳膊,扯头发,反剪杨老师的双手,端着红缨枪,押着杨老师去游街。
那时地、富、反、坏、右分子被游街是家常便饭。游街时头上要戴高帽,脖子上要挂牌子。几个小学生学着大人将“地、富、反、坏、右”游街的样子,找来两张旧报纸,现场叠了一个高帽,给杨老师戴上。有个学生用一块纸壳壳做了个牌子,在牌子上用白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“伪保长杨桃”,再用红粉笔在杨桃二字上画了一个叉,挂到了杨老师的脖子上。
杨老师当年正年轻力壮,如果他要反抗,几个小学生是肯定拿不下他的,一虎不惧群狼嘛,可杨老师并没有反抗,他一是怕老师与学生抓扯扭打在一起,有失老师的风范,二是自己这个“伪保长”正被造反派揪斗,如果硬顶,很可能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。他就像一只大绵羊一样,老老实实让学生把他的手反剪到背后,戴着高帽,挂着牌子,被簇拥着推向校门,只是嘴里不停地大声说:“同学们,我这样做是为你们好,你们现在不明白,将来会明白的。”
元朝的时候把人分为十等,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工六医七丐八娼九儒十偷,把文化人排在乞丐和娼妓之后,只比好吃懒做的小偷高一个等级。当时的知识分子就被钦封为“臭老九”,老师的社会地位远不如供销社那些给学校供应纸张笔墨的售货员。老师们个个胆颤心惊,如履薄冰。那群红小兵天不怕地不怕,根本不听杨老师的劝导,他们早已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,别说一个头上戴着历史反革命帽子的老师,连校长他们都敢斗,也斗过。
红小兵斗争杨老师的事很快被当作新闻在仁和街上传开,两个住在街上的红小兵的家长听说儿子在学校领头斗杨老师,提着棍子飞也似的赶到了学校,见儿子正押着杨老师朝街上走来,老远就瞪起了眼睛,抡起了棍子。(十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