伴着六月清晨的露水和鸡鸣,沿着盘山公路行驶了半个小时后,汽车停在了公路边。下车后,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,云朵和微风已悠悠漫过凤凰山尖,露在山腰的是那栋鱼肚白天空下红白交织的建筑——凤凰村小学,一所因凤凰山而得名的学校。一位老师和他唯一的学生,是凤凰村小学的全部。
8:00 到校
这所学校,藏在凤凰山后山的一个半山腰里,500平米的校园荒草丛生。昨夜刚下过雨,在未干的泥土上踩出两双脚印,一大一小,为这条黝红粘稠的小路挤出些许生气。
记者到达时,恰好看见周老师领着他唯一的学生打开教室门。一所学校,一位老师,一名学生,一间教室。这里甚至算不上一间严格意义上的教室,两张低矮的课桌占去了整个教室的半个空间,教学用的标准黑板在这间空荡的教室显得大而空,教室的后半部分,随意堆放的玩具,显得有些凌乱。
8:10 第一节
“我们今天再复习一下分类与整理,你看,这里有4个黄颜色的圆,4个蓝颜色的三角形……”周老师不时用手扶一下灰色镜框,另一只捏着粉笔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飞扬,仿佛在为坤晴描绘着七彩的未来。虽然只有一个学生,周老师还是要求坤晴养成举手回答问题的习惯,因为这些看似不必要的细节,着实有许多现实的无奈和坚持。
周华明是凤凰山小学目前唯一的老师,也是“校长”兼“伙夫”。1987年执教以来,教书育人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,教20年书,从他手里送走了无数学生,听惯了校园里满是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,但他从没想过,有一天竟然只剩一个学生。
和千万个村子一样,凤凰山上的凤凰村也正在遭遇城市化浪潮的冲击。村里的青壮年先行一步,挤入城市,紧接着把孩子们也带了过去。为了节约资源,乡中心校也陆续撤回老师,只是根据每年新生人数轮派老师来教学,“浪潮”里的凤凰山小学已不是完小,只保留了一到三年级。
如今的凤凰村,入学适龄儿童有46人,其中45个去了其他小学。唯一留下来的学生是庞坤晴,一个8岁的女孩。“我们家条件不好,去别处读不起。”坤晴怯怯地说。
繁盛时,也有几十个孩子在这里上课。打工潮兴起、撤点并校,山里人涌入城市……一切都在变化,到现在,这座小学恐怕再也难飞出金凤凰了。
虽然只有坤晴1名学生,但是西外镇并没有减少对凤凰村小的关注,其他村小有的,他们一样也不少。课外书籍,儿童玩具,一摞摞、一件件、一排排有条不紊地码放着,似乎要将这本就空旷的教室塞满。
10:00 课间休息
操场上的小雨还在滴滴答答,坤晴独自在房子里玩着小玩具,她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就是课间和周老师玩躲猫猫游戏,但是当天因为下雨只能呆在室内。她最爱老鹰捉小鸡的游戏,自从上次去了山下的中心校和许多小朋友玩过后,就再也忘不了那种只有在集体里才有的欢声和笑语了。
“可能是没有同龄人陪伴,比较孤独吧。”周华明叹气,这样的孤独同样映射在周华明身上。
“别的课都没问题,只是音乐比较困难,我确实五音不全。”他转身看了正在通过远程教育系统同步上课的坤晴的背影,周华明无奈的神情中增添了几分自嘲。
“村里人都喜欢开玩笑,说我教的是‘高干子弟’,坤晴基础差,只有采取一对一、一遍又一遍地教。”周华明坚定地认为,这是目前对坤晴最有效的学习方法。
11:00 午饭
11点过,周华明当起了“大厨”。对于做饭,周老师说在没来这所学校前,几乎没做过,来这一年多,现在也有几个拿手菜了。
“肉丝不能切得太细,不然炒着炒着就化了,大蒜要拍碎才入味。”他的眼角和嘴角微微上扬,细细雨丝飘落在玻璃窗上,和热腾腾的油气萦绕在一起,专注得让人迷离。
木耳炒肉、素炒黄瓜、白菜汤。今天的小饭桌上,多了记者的到来,坤晴有些局促,只管埋头吃饭不说话,也不太伸筷子吃菜。“她不怎么爱吃菜。”周华明清楚娃娃的胃口,特意给她多盛了些肉。
“我今年51岁,教了20年书,年轻老师都不大愿意来山上轮换,一天除了学生,见不到一个人影,只能跟空气交流,怎么留得下来。”周华明说。
周华明是唯一坚持下来又不抱怨的那个人。他说他习惯了这里的宁静,如果下学期没有老师愿意来轮换,他还愿意继续教这个孩子。
15:40 放学
没有清脆的放学铃声,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。小学门口,周华明和坤晴一个向右下山,一个向左回家,各自走向回家的方向。
他回头看了看坤晴瘦瘦小小的背影,忍不住叹气:“心里很矛盾,希望她能早点融入到集体大环境中去,又怕她基础不好,出去以后跟不上。”对于未来,他依旧初心不改:“尽自己的努力去教,哪怕只有她一个孩子,也会坚持下去!”
当我们相互道别准备离开的时候,偶然间看到操场上许多地方都长着荒草,尽管这一小片土壤有些荒瘠,却也有一些花儿迎着阳光绽放。紫色的罗兰,金黄的小花,衬托着背后凤凰山村小那干净、坚守、奉献着的美。
(张爽 本报记者 胡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