·李天泉·

    入冬以来，在山清水秀的达州农村，你看那村社公路上，总不时有辆装载很特别的皮卡车儿，车栏的前架子上安着个高音喇叭，皮卡车儿一路跑，高音喇叭一路吼：“卖年货了，铁蒸笼、塑料筲箕、锑锅、高压锅、节能灯、盘子、品碗、汤碗瓢儿……”一哈儿又在吼：“收年货了，黑桃、花生、板栗、干竹笋、干豇豆、干洋芋果果……”突然哪家大嫂从庄稼地里传出一个声音来：“卖货郎，停一哈哈。”那皮卡车儿就像长了顺风耳，瓜听话地就轻轻停下了。大嫂从庄稼地里冒出头走过来，一会儿又有几个妇女向皮卡车儿走过来，不久小媳妇七大姑八大姨也相继来了，围住皮卡车儿和年轻的卖货郎，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像赶场……他们开始交易起来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最近在农村遇到的常见景象——山外来了新货郎。

    几十年没在农村看到过卖货郎了。在回忆中，我是小时候看到过卖货郎的，每年要见到十几回，但每次来的不一定是同一个卖货郎。听到有节奏的木梆子响了，其实男人和细娃儿们并没有听到，首先是从家里女人们突然激灵的反应、而跟到条件反射听到的。女人一个趟子跑出屋去，此时敲木梆子的节奏声，其实还在对面山梁上。敲木梆子的卖货郎来了，这是山里女人们的渴望。卖货郎肩上横根扁担，扁担二头吊两个箩筐，由于挑得很重，扁担在他肩上一闪一闪的，于是卖货郎的步子也跟着这个力道，扎实而又轻快，这个姿势很打乡村女人们的眼，她们最喜欢卖货郎挑担子的模样。她们老远就高喊“卖货郎”，近了就喊“货郎”，然后从箱底拿出用手绢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几块钱或十几块钱，面对货郎两个箩筐里花花绿绿的小商品，看花了眼，挑花了眼，那里面有红头绳、花布、胶筋、发夹、手绢、香香、顶针、针线和老年人喜欢的丝帕，以及娃儿喜欢的橡皮娃娃。

    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出现过卖货郎呢？我分析呀，首先是最开初各个公社（乡）都有了供销社，之后各个大队（村）都有了推销点，再之后呢改革开放了，农村稍微有个大点的聚居区，或公路十字路口，都有了个体商户的出现，开了副食杂货店。这种时候，如果你挑个几十斤的箩筐，靠你一天十几公里的步子，你卖的钱肯定不够你喝稀饭。

    为何近些时候卖货郎又重出江湖了呢？我分析呀有三个原因：一是这些年国家“村村通”工程新修了很多公路，广大农村形成了路网，实现了村村通、社社通，甚至大的院子都通了公路；二是私人的财富积累，很多人买得起车了，虽然只是个皮卡车，但在公路只有三米宽的稻田边、红苕地边跑，最合适不过了；三是新的卖货郎与时俱进，卖的多是与农村个体商户有区别的商品，要么是新上市的商品、时令性商品、城里人刚刚追赶的时髦商品，要么是在数量上取胜的大宗商品，比如碗碟一大车由你挑选。这些对于农村的个体商户来说，肯定是难于做到的。另外，新的卖货郎是一边卖一边买，当天把城里拉的一车货在农村院户卖完后，又从农村拉一车土特产回卖给城里人。操作灵活及时快捷，没得任何中间环节，当晚就坐在自家床上数钱了。

    消失了数十年的卖货郎又回来了。老百姓欢迎的，就是合理的，我们就该支持。但老百姓反对的，我们就要跟到反对，比如个别卖货郎把城里的某些坏品质带到乡下，就不该了。卖普通饭碗儿就卖普通饭碗儿嘛，一张嘴皮子偏吹嘘是景德镇的，还在高音喇叭上吼；明明是快过期的商品和假冒商品，偏要编个壳子吹，说是自己在重庆的仓库失火了，救火后商品打湿了，看嘛不像样子了，全是名牌哟便宜卖给农民朋友。这么整，只有把卖货郎的名声搞变味，把卖货郎的口碑搞砸，也把自己的名声和车牌号搞臭。哄得到一回，哄不到二回，农民朋友又不是莽子，到时你再到乡下，当心农民朋友指使土狗儿来咬你，让你走不了干路。

    写到这儿，我希望乡镇工商所的同志辛苦一下，在农村主公路口子处设个检查点，把假冒伪劣商品一律挡在农民朋友的家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