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蒋正建来说,“8.07”命案的发生是必然的,因为他不甚忍受张超的拳打脚踢。
张超,是蒋正建唯一的儿子,他自幼随母姓。张超10多岁的时候,就在人前人后直呼父母姓名,稍不顺心便对父母施暴。长此以往,蒋正建和张超的父子情早已名存实亡。
8月3日,蒋正建决意要亲手阻断血脉后,他找来刘仁之、杨吉平协同杀害张超,承诺事成后支付酬金1万元。3人合谋决定,以介绍女朋友的名义,将张超从通川区骗到大竹县。
“杀他,是我怕他。他死了,对家里和社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。”
为杀儿步行5公里
案发前,52岁的蒋正建从没去过大竹县朝阳乡竹园村,如果没人为他描述,他想象不到案发地在植被茂密的半山腰,他也不知道用来砸死张超的石块,是附近石材厂的废料。
8月7日下午6时许,蒋正建、张超、刘仁之、杨吉平乘车到了朝阳乡,为把张超骗到偏僻之地,他们沿318国道步行。“我看不到路,是他们一路扶着我走的。”在蒋正建的记忆里,他不知道案发地距离朝阳乡街道有多少公里,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,他凭感觉知道走的都是上坡路。“后来,走了一小段烂路。”蒋正建所称的烂路,是竹园村连通318国道的一条机耕道。
照蒋正建杀人前步行的路线计算,案发地与朝阳乡约5公里。当晚,张超在这段路上,“他好几回问还有好久?我们都说快到了”。陪儿子走最后一段路的蒋正建不动声色,附和刘仁之、杨吉平叮嘱张超见到女方要有礼貌。然而,沉浸于相亲喜悦中的张超,对即将发生的浑然不知。
当晚8时许,石材厂守夜人夜巡的时候,发现远处机耕道上躺着一个人。守夜人站在远处喊了几声,见地上的人没动静,便壮着胆走近察看发现地上的人满身是血。“有人被杀了”守夜人的喊声响彻山间。不久,大竹县公安局的警车呼啸而至。
民警勘查现场发现,死者是一名30岁左右的男性,他身上无任何有效证件。查找死者死因时,民警根据死者身体上的伤痕,结合附近石块上的大量血迹,初步判定死者系他杀。鉴于案情,大竹县公安局立即启动了命案侦破机制,成立以局长陈勇任组长,刑侦大队为侦破主力的“8.07”专案组,负责侦破该案。
为尽快破案,专案组首先得确定尸源,民警通过周边村民对尸体进行辨认,没有一人认识死者。另外,也没有村民反映见到死者是何时进入竹园村的。
防止败露通宵步行
“我一手摁住他,一手打他的头。”蒋正建对杀害儿子的过程记忆犹新。在那短短的10分钟里,张超先被父亲等人合力摁倒,紧接着拳头如雨点往他身上落。“他求饶,我们没停手。”蒋正建没有理会求饶,冲儿子怒吼:“你啥时候把我和你妈当人了,你个祸害”。张超拼死反抗,蒋正建积压长久的愤怒一发不可收,他摸到旁边有石块,抓起就朝儿子身上砸,一下,两下、三下……直到张超身亡。
作案后,蒋正建、刘仁之、杨吉平没有原路返回,他们担心衣服上的血迹引人起疑,决定继续沿318国道步行朝大竹县石桥镇走。“走了很长的时间,路上我没怎么说话。”蒋正建在刘仁之、杨吉平轮流搀扶下朝前走,他不再主动说话。“路上,好几次想起他,可想到他那样恶,也就不再去想他了。”蒋正建步行前往石桥镇的七八小时里,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儿子,对杀死儿子没有产生半点悔意。8日上午8时许,蒋正建3人乘车回到达城。
查找尸源的侦破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后,专案组调取全县“天网”视频监控资料,希望从中找到有助破案的线索。与此同时,专案组以竹园村为中心,派出民警向周边扩大范围走访村民收集线索。
“最后还是通过视频资料找到了线索。”据案侦民警雷可成介绍,案侦工作持续到8日下午5时许,专案组发现大竹县汽车站周边的“天网”记录到,7日下午出现在车站门外的一名男子,同死者体貌特征十分吻合。随后,专案组又发现,查找的目标随另外3名男子乘车离开了车站,并掌握到其中有一名男子可能是盲人的重要线索。
专案组顺藤摸瓜,借助“天网”追查到4名男子在朝阳乡下车后,一路沿318国道步行。有了这条线索后,专案组判定4名男子中,一人是“8.07”命案的死者,另外3名男子极可能是凶手。
瞒妻杀子平静生活
回到家的蒋正建上床睡觉前,没对老婆说起儿子的事,而老婆压根就不知道儿子相亲的事。
“她脑壳有些那个,给她说了也没用。”蒋正建不愿儿子的事刺激到老婆,这和老婆的“智力残疾2级”有直接关系,因而被他称为“有些那个”。夫妇生活30年里,蒋正建认为老婆没有完全“那个”,很多时候老婆知道他在表达什么,但这回的事,他希望她永远“那个”。
蒋正建睡醒以后,和往常一样摸索着把小凳拖到家门口,然后坐在上面听周围的那些声音。偶尔,有邻居路过家门口和他招呼,他回应几句,如果话题投机,他愿意跟对方多聊几句。蒋正建的世界里,时间对他几乎是模糊的,他根据邻居呼唤家人“吃饭了”、“洗脸洗脚睡觉”,来判断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。
2006年,靠下力赚钱养家的蒋正建开始靠声音和肢体感觉辨别方向。那年,“青光眼”使他彻底失明,苦撑家庭经济的唯一支柱轰然倒塌,却没唤醒张超接替父亲挣钱养家。
8日晚11时,专案组汇总所有线索,然后通过案情分析会锁定了死者身份。专案组抓住战机,连夜调遣民警驾车赶往达城做进一步核实工作。“走访了解到,死者就是张超。”民警很快查到,张超的父亲眼盲,他就是视频资料中被人搀扶行走的男子。信息反馈回专案组指挥部,大竹县公安局局长陈勇立即指示,一线民警尽快缉捕蒋正建。
9日凌晨2时许,民警的敲门声唤醒了睡梦中的蒋正建,他打开房门时,在民警表明身份以后,他什么话也没说。民警考虑到他妻子的病情,将他带到一边突击讯问期间,他对残杀儿子张超的行为供认不讳。
民警进一步审讯蒋正建时,他对作案过程进行了详细进述。专案组还通过他掌握到刘仁之、杨吉平2名同案犯。9日中午11时,民警在中心广场将刘仁之缉获,当天下午4时,杨吉平落网。
“杀他,是我怕他……”
0084,这个号码印在蒋正建穿的囚服左胸处,“青光眼”让他见不到这个号码,他听别人说自己穿的“84号衣服”。
“杀他,是我怕他。他死了,对家里和社会只有好处,没有坏处。”蒋正建讲述合谋杀害张超全过程时,没有流露出一点悔意,“祸害”和“他”替代了“张超”。蒋正建没读过什么书,他理解不了什么是“大义灭亲”,但他相信没了儿子,至少家里终于安宁了,儿子再不可能给别人造成伤害。
蒋正建绞尽脑汁想到,张超小学毕业进入社会不久,便在外参与偷盗抢劫,在家稍有不顺就打骂父母,曾经多次被公安局机关批评教育。张超成年后好逸恶劳,在外边弄不到钱,便回家向父母讨要,如不遂愿就毒打父母。一些亲朋好友,为张超介绍的女朋友,最终女方都因他人品不好提出分手。特别是2006年蒋正建失明以后,张超不思悔改,继而经常对父母施暴,蒋正建在儿子身上得不到任何温情,逐渐仇视儿子,父子关系越来越僵。
专案组深入调查该案掌握到,8月3日,蒋正建不堪儿子长期打骂,他决意要使儿子张超“出浆”,他找来了好友刘仁之,要求刘仁之协助他杀害儿子,并承诺事成后,支付刘仁之1万元钱。事后不久,蒋正建通过刘仁之认识了杨吉平,3人合谋先把张超骗出通川区,然后找个偏僻的地方除“祸害”。行事方案一拍即合,行事地点选择在刘仁之在大竹县的老家附近。
案发前,蒋正建借刘仁之、杨吉平的名义,告知张超有媒约之言,得尽快到大竹县去和女方见面。由此,3人附和着把相亲的事说得有板有眼,张超信以为真,便随父亲一起前往大竹县。一行4人先乘班线车到大竹县汽车站,然后考虑到路途较远,4在车站附近吃完饭,又乘车到了朝阳乡。
案发前,他们从朝阳乡到案发地走了5公里,案发后走了几十公里路到石桥镇。也就是说,他们那天晚上除了杀人就是走路。
身陷牢狱牵挂病妻
如今,身在高墙铁网下的蒋正建,想得最多的是他的老婆,其次是“我争取能够得到宽大处理”,他几乎没有为儿子张超想过什么。“她本来有些方面就有些不能“自理”,她一个人怎么生活?”蒋正建替老婆今后的生活着急,同时又清楚那是份心是“干着急”,可禁不住要去想。“就算我陪在她身边,也只是说说话解闷。我们的命好苦啊!呜……”
蒋正建想了很久评价儿子张超:“他爱整洁,只有这个优点。”随后,蒋正建又一次哭出了声,那哭声或许是他找到了牵挂儿子的什么东西,那是他对儿子的真情流露,这中间有了悔恨。但是,一切太晚了。
等待,是蒋正建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,他不仅在等待法律的制裁,他内心深处还在等待黄泉路上的儿子的谅解。
随着案件的真相大白,“8.07”命案宣布告破,竹园村流传的多个有关凶手杀人动机的传闻消失,竹园村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。案件已经几乎尘埃落定,涉嫌杀人的蒋正建、刘仁之、杨吉平3人已被大竹县公安局刑事拘留,目前警方正对该案展开深入调查。
回看本案,蒋正建为得到一个平静的家庭生活,起意杀死儿子。而刘仁之、杨吉平二人为了那1万元钱参与其中。假如,3人当中不管谁站出来劝阻,上演父亲杀子悲剧的可能性都不大。然而,3人在各有所需、各尽其力的前提条件下一拍即合,这充分表明3人的法制意识淡薄,才令他们如今身陷牢狱,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公正制裁。
·唐远见 本报记者 杜晓辉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