·王 纯·
我15岁就离开家乡,去外地上学。每年寒暑假回家两次,平时靠书信和家里联系。那年快要放寒假了,我收到上小学三年级的妹妹写给我的家信。妹妹在信里说:“姐姐,我们养的小花狗长大了,我也长胖了,期末考试还考了第一名。爸给你做了一张书桌,妈给你买了新鞋。姐姐,你快回来吧。”晚上我躲在被子里看妹妹的信,一边笑,一边哭。想家的感觉,像无数只小虫子,把我的心咬得痒痒的,疼疼的。
终于放假了,又要过年了,我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家里。可是,回家的路很长,需要坐长途汽车到市里,再由市里坐公交车到郊区,然后到郊区的三姨家,让三姨夫用自行车带我回家。这趟辗转,需要整整一天。
出了校门,我背着行李奔跑起来。归心似箭啊,能不跑吗?我跑得快,两大兜行李在我稚嫩的肩上剧烈地摆动着。远远看到一趟车停在那里,我几乎飞奔起来。可是,还没跑到车站,汽车就毫不留情地绝尘而去。我在车尾追着,喊着,却是徒劳。我忍不住哭起来。
还好,后面赶上来的同学中,有我们班的一个男生,也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男生。我们会同乘下一趟车,漫长的旅途,有了他,也是一种安慰。
那时候的春运虽然不像现在这么成规模,成气势,但在春节前回乡的人也不少,所以挤上车很难。我们等了将近一个小时,车终于来了。那个男生拉起我就跑,总算挤上来了,我长舒了一口气。三四个小时的旅程,实在太难熬了。开始的时候,我还和那个男生聊天,后来渐渐觉得没意思,我心里想的都是回家,快点回家。不停地透过车窗往前方望,不停地问到哪儿了。一站站,一程程,终于下车了,我和那个男生各奔东西。
我需要上市里的公共汽车,转站到郊区。市里的公交车很不容易挤上去,我埋下头,拿出拼了的架势,生生地往里挤,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。
售票员不停地说:“不要挤,不要挤,可以坐下一趟车。”谁肯等下一趟?这趟都觉得太慢。公交车上,我被挤在中间,想要动一下都很难。可是心中却升腾起希望———离家越来越近了。
下车后,到了三姨家。我二话不说,就让三姨夫赶紧带我回家。我坐在三姨夫的自行车上,心里稍稍平静些了。路上又看到了家乡熟悉的风景,小村庄依旧像安睡的猫一样蜷在阳光下。我唱起了歌:“曾经以为我的家,是一张张票根……”我的手心里,还攥着车票。
看到我家的老屋了,母亲正等在门口。我跳下车子,扑在母亲怀里。那一刻,我哭了。我的眼泪,有委屈,有安慰,更有欣喜。母亲给我擦擦眼泪说:“快进屋,都在等你吃饭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