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7 作者:2025年07月18日
买糖画 王梦 摄于达城
1999年9月,我艰难考上自贡师专数学系。高考志愿填报基于五个因素:一是实力不允许挑肥拣瘦,二是师范专业毕业包分配工作,三是师范专业有生活补助,四是数学专业学费相对较低,五是读本地高校节约路费。
报到那天,我攥着100块钱,心里忐忑地迈进自贡师专的校门,旋即跟辅导员曾玉琴老师“赊账”,缓交学费。曾老师毫不迟疑应允我的请求,并给予我宽慰和鼓励,同时安排志愿者帮我办理入学入住手续,特别暖心,毕生不忘。
入住首日,同寝室12个人,谈得最多的就是欲做家教挣“外快”。对部分同学而言,做家教确实是体验生活,捎带挣点“外快”,于我便成了刚需。强烈的责任感和怜悯心,促使我必须为家庭分担,自力更生,迅速解决生存之忧。夜深人不寐,星河已阑珊。在室友们的欢声笑语中,我枕着泪痕入睡。
开学第一个周末,我就跟几个同学到市区最繁华地段“十字口步行街”举牌找家教业务。我故作老陈持重的模样,赢得一位家长的信赖,条件是晚上住他家,顺便看护留守学生。我不敢挑食,满口答应。机缘天赐,感恩遇见,那是我平生第一份家教,也是伙食费得以延续的依靠。心稍安稳,就有了希望。
后来,在曾老师、张利平老师的持续关怀下,我又增添了几个学生,把周末的时间塞满。当时,自贡的家教价位大致为20元至30元/次,一次两小时。满负荷的情况下,我月收入800元左右。根据政策,师范生有120元/月生活补助,我将生活费严控在150元/月以内,即家教收入拿出30元补贴伙食之外,其余的钱都攒起来。一是补交学费,二是每月给父母补贴家用。毕业时,170厘米的我,体重110斤,像灯杆儿一样。那是一个符号,也是清苦的写照。
师专三年,我没有法定假、没有寒暑假,不是在做家教,就是在去做家教的路上。绝对是白加黑、五加二,只有春节休息几天。腊月二十九收官,正月初五开局。往返于冷清的校园宿舍与喜庆的都市大街,莫名的心酸侵袭着我。这个时令,我本该在老家偎依在父母身旁,共享天伦之乐。真佩服法国哲学家拉美特里的《人是机器》,太真实、太走心、太经典。现实的我,经常拖着疲惫之躯,间或确有厌烦之意,更多的却是无奈之举,依然坚定脚下之路。
当然,我偶尔也羡慕那些不做家教、生活无忧、花前月下的师专学子。不过,这种艳羡只会一闪而过,不许驻足太久,以免滋生不良情愫。但无论如何,我从未埋怨过我的父母,甚至连念头都未动过一丝一毫。我始终认为,埋怨家庭出身,是懦夫是无能是罪过是卑鄙。
搞家教,初衷是讨生活、缴学费、能毕业,最终是万般世界、人情冷暖、一手资料尽收囊中,这或许就是关上一道门打开一扇窗吧。提前三年步入社会,融入生活,解构社会单元,解剖家庭细胞,品鉴世间百态。我辅导的学生家庭,有达官显贵,也有下岗之家;有身居大别墅,也有隐逸棚户区;有四代同堂,也有单亲家庭;有小学生因双亲车祸突变孤儿,也有父母为娃考学离异不离家,抑或考完就离。可怜天下父母心!对列夫·托尔斯泰的名言:“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总各有各的不幸。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。家教之路,并非总是坦途。偶遇傲慢刁难的家长,我始终秉持有礼有节、从容不迫、不卑不亢,师道尊严不容亵渎。我的学生,后来成了大学老师、电台记者、国企骨干、私人老板,更多的失去了联系……感觉,家教被生活碾压成了一种交易。
家教,既教别人家,也教自个家。从师专毕业,我已不再懵懂,也无须惶恐,能从容应对各种风险挑战。这得益于众多师友亲人的扶佑帮衬,得益于家教经历的丰盈滋养,得益于为期三年校园与社会的无缝衔接,得益于对社会的敏锐感知和深刻洞察。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。抚今思昔,人要对得起经受过的苦难。“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,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”“良田万顷日食三升,大厦千间夜眠八尺”早已深深融入血脉和骨髓。忆苦思甜,不为物役。坚定奉行极简主义,人生平添更多乐趣。
□李树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