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童心

版次:06    作者:2025年06月06日

站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,阳光柔软、微风煦暖,高远的天空,没有半点杂质,蓝得简单、纯粹。我放低身子,想稳稳地坐下来,静享这份开阔中的惬意。没想到,手指所触之处竟开出姿态各异的花来,它们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感染一个,一股脑儿地吐馨展蕊,蔓延成“河”,哗啦啦地流向远方,很奇异、很美好。

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?醒来后,我反复追问自己。答案有些渺远、有些模糊,或许跟心境相关吧。

最近在重读张天翼的《宝葫芦的秘密》,童话里的字字句句、故事里的曲曲折折,不惊世、不震俗,却深深浅浅地牵着我的魂、动着我的魄,旖旎着我的缱绻情长。真的很怀念如王葆般神思飞扬的日子!有些想法虽然迫近离奇、切近荒谬,但却实打实地铺展着心底里的渴望,王葆所动的小心思,曾经的我又何尝没有过?只不过王葆直率张扬,我内敛含蓄罢了。些许情节今日回忆起来依然活泼多趣、生动如初,在心灵的河水中泛着阵阵涟漪。

生命很美好!童年当属生命历程中最惹人回顾的阶段。同样是树木,童年更鲜活;同样是花卉,童年更娇嫩;同样有追求,童年不遮掩;同样有梦想,童年不彷徨……

童年,从头到脚都崭新崭新的。

市图书馆开展荐书活动,我以阅读推广人的身份积极参与。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,摄像师进行了全方位的指导,从坐着的姿势到讲述的状态,从说话的表情到辅助的动作,从语句的腔调到词语的停顿,左三番右五次,一遍遍地打磨。视频播出后,学生追捧我、亲友抬举我,我的内心却别有一番滋味纠缠萦绕,绵绵不休,真的不忍细看自己在镜头前假模假式、拿腔拿调的做派。

儿时,肚子里的藏书不多,讲出来的却不少,大不了得空就讲啊。不分场景地讲、添枝加叶地讲。跟伙伴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,讲;课间休息跑到操场边缘的树根下,讲;大家一起耍累了坐着休息时,讲。无关乎讲的内容、不在意讲的节奏、不介怀讲的深浅。伙伴们也听得随性,能入耳的选择,不遂心的屏蔽。我们都乐得轻松、足够逍遥。

想起《故乡》中的鲁迅和闰土,儿时的他们是何等无邪、何等率真。他们对彼此的允诺又是何等挚肯、何等洒脱。待到苍茫的岁月把他们推到成人的行列,原本亲切的迅哥,一下子就成了闰土眼里的“老爷”,原本勇敢的英雄,一下子就成了鲁迅眼里的“木偶人”。

“浮云一别后,流水十年间。”怪岁月吗?其实岁月并没有错。

我小时候,虽然对学习不上心,但自尊心还是蛮强的。有一次,老师留了一篇以写植物为主的小作文,要求我们写出特征、融进感情。为了逃脱不完成作业的罪名,我竟然鬼神差使般从《小学生作文》中找出一篇同类的文章,增增补补、删删减减,就“大功告成”了。意想不到的是,老师竟然在课堂上把我的“赝品”当做范文来读,并夸奖我的文章语言朴实、感情真挚。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老师赞美的语言和同学们羡慕的目光。自此,我的写作水平竟一路高歌,有了质的飞跃。

好孩子是“夸”出来的,这话还真有点道理。一颗虚荣而又好胜的心就这样在童年扎了根。

有些事情就是这样,貌似无关紧要,却当真让人久久难忘。那年跟同学们一起参加镇里举办的运动会,提前好多天就做着种种准备,满脑子思量的都是那两天吃什么、喝什么。平时我妈抠得很,一分零钱都不舍得给,赶到抛头露面的大事儿了,料她不会让我太寒酸。肠胃倒是得偿所愿了,汽水面包加瓜子,应有尽有,只是脸上失了光彩,跑了个组里的倒数第一。腰包里的钱花了,好吃的吃了,一丁点儿都不失望、不沮丧,倒觉得挺有意思、挺好玩儿。

孩童心,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?

童年,是离生命源头较近的所在,它比少年、青年都更接近生命的本质,有着蓬勃的朝气,膨胀的激情。苦乐也好,得失也罢,都不影响它的灿烂的本真。

去年父亲节,给他买了套运动装,穿上去,年轻许多,有一种自然舒适的松弛感。父亲伸开胳膊,左瞧瞧右看看,又对着镜子前照照后瞅瞅,随后咧开嘴笑着连连说挺好、挺好、正合适。随之,就把左手扶在门框上,右手做叉腰的姿势,摆了一个酷酷的造型,母亲笑嗔道:“都这一把年纪了,还整那不伦不类的动作,像什么?”

我在心里念叨着,活到七十多岁了,还能像个孩子一样,不好吗?苍颜白发,还能永葆一颗孩童心,不好吗?没了孩童心,生活是不是就少了许多滋味?

□史春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