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薇薇，慢点！”见女儿已蹦跳着钻进村头的树林里去，爸爸从车上跳下来，急忙招呼。

地上湿漉漉的。长江边的小村庄，小雨初停。脚踩下去，难免带起些泥土。密压压的树林一团团浓稠的绿看上去赏心悦目。间杂其间的桃树、李树上，果实渐显丰腴。一两口池塘静静倒映着树影青天。

爸爸也跟着钻进树林。被唤作“薇薇”的女孩五六岁，她扭过红扑扑的小脸蛋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别说话！爸爸，那里有只好看的鸟！”

爸爸循声望去：不远处的草丛里，一只戴胜鸟好看的黑白相间的凤冠时隐时现，磕头似的在草丛里啄着什么；不一会又低低地飞起，这次是落在了两只家鸡之间。其中一只公鸡胸脯高高挺起，眼神明亮。它或许已经饱食了“美餐”，正专心和母鸡散步。看见村里来了生人，它警惕地观察着，却并不显得惊慌。

父女俩屏住呼吸悄悄追踪着戴胜鸟，直到它终于从忘情觅食中觉察到，想起什么似的展翅飞起到高空，飞到再也追不到的远处树梢上。

村子里住的人家不多。江边的雾气裹挟着山岚，氤氲着村庄的绿。村子在略带困倦、午间来临的气息里温润着。

除了戴胜鸟外，还有好多新鲜事物哩——村子里随处都是科普素材。父女俩高兴地漫步在林间小路上。他们不断看见熟透了的桃子掉落在地上，烂桃子在泥土里花花绿绿的。

在一株低矮的桃树前，女孩站住了：只有一人高的桃树上挂着拳头大的桃子。那饱满的形状，青中带红的颜色，似乎在空中散发着果香。薇薇眼神里流露出渴望：“爸爸，桃子好漂亮！我想要！”

女儿痴痴的眼神，雏莺儿般的声音，触到了爸爸柔软的心底。

爸爸朝女儿微笑着，轻轻压低树枝，好让女儿能碰到那个桃子。

“谁在摘桃？”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断喝。

父女俩顿时怔住了。环顾四周，两三百米的地方，一位农妇站在屋檐下，面色严厉。

薇薇触电般垂手，低头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满脸变得通红。

“我们买几个，可以吗？”突如其来的声音，也吓了爸爸一跳。自知理亏，却见女儿受了委屈，爸爸也忽然恼怒起来。他迅速从裤袋里掏出钱包，急急翻找着那层层压叠着的人民币。

“不卖！”斩钉截铁的声音。

“不卖？……不就是一个桃子嘛！莫名其妙！”爸爸失去斯文，几乎想火力还击。女儿轻轻的哭泣声却阻止了他。他赶忙蹲下身子，替女儿擦拭眼泪：“薇薇，我们回家上超市买去！好不好？不哭不哭！”父女俩离开那株桃树，折转身，往回走。

“哎！前面的小妹儿，回来，回来！”

具有震慑力的声音虽然刚结识，却已给父女俩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爸爸感到困惑，略带愠怒地回过身。薇薇使劲拖着爸爸的手向前拽，“爸爸，我们走嘛，我想回家！”

那声音却已如旋风般来到身边：“来，来，把你们的口袋牵着！这些桃子你们带回去！”农妇径直朝父女俩走来，怀里抱着一堆从自家屋里取来的桃子，往爸爸背后的旅行包里塞，“这些桃子是给小妹儿的！没事没事！就是几个桃子嘛！我屋里多的是！”

农妇响亮的声音在林子里东碰西撞，全然不顾父女的愕然。放进背包里的这些桃子，比刚才那棵树上的还要大，白里透红，鲜溜溜的。爸爸难为情地推让着，双手却被农妇挡住，无法去掏钱包。

“摘桃要打招呼嘛！刚才那棵桃树是隔壁李永福家的。他家里的人没在家！”

爸爸恍然所悟，连声道谢。小女孩双手捧着一个桃子，看着，嗅着，满脸欢喜。

笼罩着村子的雾气正在褪去，天空愈发明亮起来。父女俩开心的声音从村里的某处不时传送出来。先前草丛里的那只公鸡站在谁家的屋檐下，缩起一只脚在翅膀里，进入它惬意的午睡。

□钟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