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6 作者:2025年03月21日
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诗歌,才是具有价值的文本。徐汉洲用切己体验与逸事趣闻观照血缘亲情,把血缘亲情变为言说之物,对一切确定性、单一性的人生答案,提供多维选项和可能性,诗歌文本铺展出厚重的情感质地。
真挚汹涌的父爱、积极光明的意象、自由清新的语言、日常与想象交融、疏朗明净的诗意空间……诗集《给天堂的父亲写信》总能引起读者强烈的情感和审美共鸣。
家庭是亲情生长、凝结、交汇的温暖场域,也是诗歌作品着力聚焦的艺术客体。父辈的命运横亘于我们头顶的未来。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父子亲情,早已超越了血缘的羁绊。“别人家有的我们都有/我们每次都会给您斟满酒/大家觉得您从没有离开/虽然看不见您动筷子/但我们都能感觉到您坐在首席/喝酒后哼几句戏的样子。”主题诗作《给天堂里的父亲写信》以深笃的怀念、细腻的叙事手法,触动读者心中最柔软的亲情地带。“天堂”可能是一道门,逝去并不是终结,而是超越,走向下一程。
重拾记忆碎屑,是这部诗集的底色。时间可以伸缩和折叠,唯独不能倒退。无论时间如何向前推进,父辈都是子嗣的记忆。记忆的光晕给诗人带来某种超时空对话,让其文本达到时空表达的写意化与虚拟化特征,以至于每段叙述都能挤出汁液,情感润泽。
诗集《给天堂的父亲写信》显然是追求记忆、思绪和情感的浑然和自由联想。爱是一种力量,能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来感知它的存在。在徐汉洲的诗歌创作中,在叙事时间方面,通过《对家乡老钟楼的纪念》《云端对话》《梦到了孩童时的星星》等作品,将历史以记忆的方式呈现,呈网状发散在过去与现在,最大限度还原情境,与灵魂的气息共振。
亲情和友善是世间最明媚的色彩,无论《远走高飞或离乡背井》,都可以相互涂抹出足以温暖一生的记忆。徐汉洲的诗如同一部流动的时光胶片,不管世事如何变迁,那份跨越时空、血脉相连的亲情始终是人生航程中最坚实的依托。“我的母亲每年正月初十后/要洗一大堆过年的衣物//如今这一切/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念想。”这首《念想》让人体味到了母爱的力量如何在时间的磨砺中愈发醇厚。《四十年后,那碗面疙瘩仍然让我心疼》更是以平实的笔触描绘了母爱的深沉与厚重,同时也传达出对传统价值观的尊重与传承。
《无家可归或家是什么?》在由追问串起的流动式叙述中,徐汉洲的诗作显得饱满、丰富,他将个体生命的历程与公共历史的述说杂糅一处,将复杂情绪的感性抒发和对诗艺问题的理性解答融为一体,展现出浸润心灵的文字张力。徐汉洲将诗歌的叙述视域,定格在《说书人》《磨刀人》《泥巴匠》《箍桶匠》《木匠》《制酒人》《修表匠》《雕花匠》《鸭司令》等消失或正在消失的民间艺人和匠人身上,在由他自己缔造的独特文本世界里,回忆、再现,试图挽回在现实中逐渐消逝的物事,续写其诗歌创作中持续出现的某些主题:历史与日常,遗忘与记忆,语言与创作,无尽的思虑和深藏的希望……诸种情感萦绕回环,融入时代的浪潮,达到现实本身的沉重力度。
徐汉洲的诗,是其对自己生命中意象资源的重新整合与有序化组织。诗人聚焦脚下最熟悉的土地,书写故乡、亲情、工作、家庭、爱情、旅行见闻等。他在大地和自然现象中感受到一种超越个体、更加宽广和深刻的力量,在这般力量下,人与自然的交融关系不言而喻。诗人形诸于文字的乡间美景和田园生活令读者心驰神往。他一次次回溯故土,绵延的乡愁一气呵成,字句平朴,在不经意的细节处催人共鸣。“大山不言,一如我/走了多年的父亲/性格倔强,一辈子没有/多说一个字。”(《大山》)“我总是把他乡认故乡/虽然不懂麻雀的方言/不解花草的密码/我也会流连忘返。”(《我到过无数陌生之地》)这些诗句在平静舒缓的抒情和叙述中,寥寥数语就自然流畅地刻画出生动形象和感人场景,描绘出他熟悉的那片土地上的春秋代序和蓝色情怀,营造出悠远平和的意境。
徐汉洲的诗既是对亲情的呼唤,又是对生命本质意义的思考。诗人在身心自由状态下回归故土、缅怀往昔,最大限度地向生活、自然的原生态靠拢。《那朵云来自故乡》里的“故乡”,既是风光旖旎之地,又是亲情回归之所。“松树是讲原则的/它们虽然举着毛笔/但,对我们笨拙的动作/却从不写半句评语。”(《松树是讲原则的植物》)诗人在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默契和谐中,体验生活场面、人与自然、统一与生动的美。《怀揣一根闪电》《请一场大雪席地而谈》《走失的桃林》等作品带着一种古典的执着与现实主义的从容,使作品披露出生活自在的厚重,传达出万物平等的生命理念。
诗人内承“诗叙事”“以文为诗”的中国古典诗歌叙事传统,外纳西方叙事学的养分,不断探索与蜕变,打破传统的叙事结构和语言规范,运用情感叙事、亲情书写、多重视角、隐喻、象征等手法,将现实与幻想、历史与当下交织在一起,创造出独特而富有张力的诗性“迷宫”。“茶叶在玻璃杯里翻滚/话语在嘴唇间翻滚/他们说话的语速很快/夹带着古巴蜀的韵味/腹腔里隔夜的椒麻香/呼之欲出。”(《茶楼》)“风光依旧/岸边垂钓的还是那几副老面孔/他们注视着水面的动静/并不管头顶停栖了几绺白发。”(《河边即景》)像这类作品踏实而朴素地书写生活,语言具有暗示性和修辞性。
诗集《给天堂的父亲写信》里的大多数作品,既游离于现实又影射现实里的诗酒田园,最核心的仍是亲情与爱。诗人不仅挥洒自己的诗酒人生,将酿酒、喝酒、敬酒的过程灌注在诗集中,还特别关注泥土和天空(天堂)。脚下的泥土与想象中的“天堂”,其实都是为感情服务的,用很硬的外壳包裹最柔软的情感。“天堂”是人类对超越自身有限和孤独存在境遇的追求和向往。而“世俗化”的乌托邦是其文本的共性特征,“乡”与“城”是诗人寄寓理想社会结构的表现形态。而“乡”与“城”,或许也翻转了地缘与身体之间的边界——不再是流动的身体跨越了血缘与地缘,而是流动的血缘与地缘穿越了同样流动的身体,塑造了流动者的主体性:“我总要把行李箱放在身边/做出一副随时/启程回家乡的样子。”(《启程》)
徐汉洲的诗歌叙事风格精简、凝练、沉郁。有些东西乍看起来平平无奇,但其中蕴含巨量的信息。庞杂精细并不等同于内涵丰富,而恰恰是删繁就简的克制,放大了血缘亲情本身所蕴含的冲击力。由真挚的亲情、深挚的乡情延宕而来的宽阔的胸怀,令其大多数作品具有很强的隐喻性、象征性。
□蒋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