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7 作者:2025年03月07日
□刘成
新家收拾得差不多后,我看着光秃秃的阳台,对妻子红说:我们还是去买几盆花放上面嘛。红意味深长地笑问,怎么?还想买啊。
她一定想起了之前在原来的住所,屋前那个我家单用的小花园。有一年酷暑过后,小花园的花草植物,除了三角梅和藤月“红龙”一息尚存外,其余的几乎全军覆没。我想着春天时的欣欣向荣,看着眼前剩下的枯黄破败,就狠狠地发誓,等这些都死光了,我这辈子就再也不栽花了。
可转眼就是凉秋,劫后余生的“红龙”也算有眼力见,原本光秃秃的枝条又重新萌生出新叶,分外妖娆地缠绕在小院矮墙的铁围栏杆上。又过些时日,一片碧色里偷偷开出几朵绯红的像小包子一样的花朵。那些花朵躲在层层叠叠的叶片间调皮,不想让我发现,可又生怕我始终没注意到。花越开越繁多,每条新发的枝丫上都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苞。渐渐地,跳跃的红色蔓过原本肆意的绿,成了小花园一角的主色调。在旁边热情似火的三角梅热烈地呼应下,略显寂寥许久的小院重又焕发生机。生活就是这样,它让你失望之余,总会留有一丝余地。于是,来年春天,我又把杂草丛生的花园地面重新整理出来,在上面栽上了月季、茉莉、海棠……窗台的外墙角撒下了牵牛花种子。我又像刚搬来这里时那样,乐此不疲地种下各种各样的鲜花苗,然后关注着牙签一样的小苗,在我日复一日的侍弄下,肉眼可见地蹿高。我总想象着,不久这里就会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。
可再精心呵护的花苗,一旦遇上极端天气也会生各种病虫害。人称“药罐子”的“红龙”刚娇羞地爬藤上墙就遭遇了它平生第一拨“白粉”病侵袭。如果是我初学养花的头几年,遇到这种情况我根本就束手无策,只得眼睁睁地看花慢慢枯萎。太多买来时鲜活的花苗最终死于我手,惋惜之余自封:摧花狂魔。可今时不同往日,我急忙手机百度后,赶快找来酒精喷洒在“红龙”的每根枝条上,然后用棉签把枝条表面的白粉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,就像给花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。过三天又重复一遍,如此几番坚持下来,我的妙手居然让“红龙”再度回春。那年暮春时节,所有的花次第绽放,直至深秋,都还能欣赏到红的月季,白的茉莉,粉的海棠……已经蔓延到窗台防护栏上的浅紫牵牛花,好像窗户外错落有致地挂满小喇叭,那些古怪精灵的小喇叭有一个古典诗意的名字:夕颜。望着这些平凡的小家伙,心想,谁说它们就不配有美好的名字?还有园子光照最充足的位置,我栽了一大盆太阳花,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花,就像打不死的小强,野性般生长。这种幼时家里就栽过的花,总让我想起昔年的光景。
养花多年,我至今没修炼成养花高手,却也不再是初始阶段,那个因为过分勤于浇水结果花苗烂根的小白。即使如此,我依然不敢招惹“兰花”,虽然它的幽香深得我心。生活不易,我与生俱来的想法是,对所有娇贵难养之物敬而远之。就像年轻时一样,狠心地告别那位对我一往情深的娇美姑娘一样。
搬离了那所有小花园的一楼房子时,新家没有那些花草的容身之处,我只好把它们留给新房主,走时只带走了一盆米兰。
“我们找个时间去花市转转,买几盆就够了。”我说。
红笑笑点头。相伴二十余年,她深知我的个性。这么些年,我不止一次说过不再栽花,可过后总又厚着脸皮,一盆接一盆地,把新买来的花植费力地往家里搬。早年住高楼时,红担心阳台上的防护网用来摆放所有花盆不够承重,就专门请工人来把防护网重新加固。她总说,够了,不能再买了,再买就放不下了。可每次我搬回新的花苗,她又连忙腾出手来帮我换盆。还陪我去野外挖回适合睡莲生长的塘泥。月季盛花期,红不时会剪下几朵含苞待放的花,插到客厅斗柜上面的花瓶里,这样屋子里便有了一股子隐约的花香,被香气熏染的岁月,似乎跟着也变得沉静而和缓。那香气来无影去无踪,却能让人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的存在。
小城的花市开在城东。眼下原本是百花凋残的季节,可现代高超的园艺培育技术,让不宽的花市一片花色锦绣,恍若春天。
载酒买花年少事,浑不似,旧心情。我和红在一个老花匠的摊位上,先选定一棵栀子花,又挑了一棵老品种的月季。这种“本土”月季,不同于市面上正热销的“欧月”,它的花朵没有欧月艳丽硕大,但胜在香气浓郁袭人。母亲在时爱用这种月季花的花瓣来作汤圆馅料,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让我经年不忘。正所谓“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”,当我在老花匠摊位后面的花圃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发现那株好似被人遗弃的月季花苗时,惊喜不已。直到我爽快付钱,花农还在一个劲儿地强调,它现在不开花哟,开花的时间也不长……实诚的花农难道怕我找他退货?
我说,没事,回家养着养着,就会开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