苎麻记

版次:08    作者:2024年12月20日

□邱凤姣

半山腰的池塘闪动着幽蓝的眸子,水草飘逸,鱼虾游弋。池塘的一边种着高笋,高笋叶子里,年年春天挂着麻雀细致的鸟巢;另一边狭长的地里,多少年来都种着苎麻。

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,与天南海北的煤矿人一起工作,懂得不少山外的知识。打小就听人说苎麻是“中国草”,父亲像讲《鲤鱼跳龙门》的故事一样,给我们讲述苎麻知识。“中国草”苎麻是一种古老的植物,苎麻织的布叫“夏布”,唐朝用白苎染色制作官袍。父亲说,祖母的蚊帐颜色发黄,那是用苎麻织的,叫麻帐,摸起来比我们家的棉线蚊帐粗硬一些。

后来上高中,语文老师是古文功底深厚的才子,他领着我们背唐诗宋词、读《诗经》。我惊讶地发现,《诗经》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河边洗“纻”:“东门之池,可以沤麻。彼美淑姬,可与晤歌。东门之池,可以沤纻。彼美淑姬,可与晤语。”苎麻是一种从《诗经》中走出来的植物。从殷墟出土的《卜辞》中的丝麻象形文字,到春秋中叶《诗经》里的“沤麻”“沤纻”,再进入战国后期的古籍记载,苎麻走过了至少三千年的栽培历史。漫山遍野的苎麻,最终培植成重要的纺织作物,也成为后来的优质造纸原料。

山上的女人不懂《诗经》,但她们识麻、种麻、绩麻,一年四季离不开苎麻。山坡上、树林里遍布野苎麻,田边地角、池边塘畔,成片栽种家用苎麻。冬季寒霜遍地,山上格外凛冽,冷风中落叶纷飞。一坡又一坡的苎麻地一片萧瑟,灰褐色的苎麻秆,擎一穗穗同样颜色的枯萎花束,招摇着灰白色的苎麻叶。

山上那么多的鸟,乌鸫、喜鹊、百灵、斑鸠……从来没有一只鸟来苎麻林里安家。或许是苎麻一年收割两次不安生,或许是麻叶过于茂密不利于飞行,鸟雀总是远远地避开苎麻林。但是秋冬季节例外,摇晃着枯叶的苎麻秆上,常常落一两只鸟,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池塘。翠鸟把苎麻秆当作钓鱼台,在我们不眨眼地盯着它的时候,它那长着靛蓝色羽毛的翅膀猛地展开,如一道闪电从麻秆上射入水中,又迅疾腾空而起,几滴水珠洒落,翠鸟已不见踪影。

寒冷的山风瑟瑟地吹着苎麻林。头绾发髻的祖母,挑一担沤过的牛粪,迈着一双大脚,踩着石级下到池塘,跨过一处窄窄的流水,走进苎麻地。祖母挥动畲刀,削砍干燥的苎麻,苎麻地里横七竖八地隆起一层枯枝败叶。

祖母一边用脚撩开枝叶,一边抓牛粪盖住苎麻蔸。长长的苎麻地,很快就铺上一床暗灰的被子。我们在池塘边摘倒伏的高笋叶撕成线,想要编成一个麻雀窝,看着祖母给苎麻地“盖被子”,等着雪从天空飘落。漫天雪花浸润被捂住的苎麻,来年春天苎麻叶会长得像蒲扇。

元宵节后,山风软乎起来,屋前哑默的小溪叮咚起来,溪边的桃树枝干凸起小疙瘩。池塘水涨了,丁点儿大的花眼鱼摇头摆尾,小虾用钳子扒着水草往前拱。祖父收拾犁铧,牵着大水牯去塘岸上,啃啮喝饱了雪水的密匝匝的虾子草。

苎麻地里冒出了嫩红色的麻头,一丛丛,一簇簇,让我们总怀疑这大片的尖头不是麻头,而是一片小笋子。风一场雨一场,嫩嫩的麻头蹿得飞快,等到春分,苎麻已经抽条,地里绿波荡漾。毛茸茸的苎麻叶正面绿色,背面白色,两面都布满细纹,仿佛血管一般。风吹苎麻,粗粗圆圆的麻叶顺风翻卷,长长的麻秆上奔涌着一片白色的水花。

祖母的苎麻种在池塘边,母亲和伯母的种在池塘上方的石窝窝里。寸土寸金,一个个石窝窝装着一抔抔黑色的山土,苎麻自由疯长。丛丛苎麻,个子比我高出许多。翠绿的苎麻点缀着满山乱石,山风起伏,岩石间跳动着绿的、白的浪花。

夏至前后,收割第一批苎麻。

种麻、收麻似乎都是女人的事。我不曾见过祖父打理池塘边的苎麻,也不曾见过父辈帮母亲她们收割过苎麻。有一年初春,伯母从山下村里讨来了新的苎麻种,分给几家栽种。几个女人挖掉先前的老根,栽下新根,忙得汗水浸湿了夹衫。女人们洗衣煮饭,种麻种菜,忙得如陀螺一样;男人们照旧忙自己的事,黄昏照旧坐着等饭菜上桌。父亲在距家三十里远的煤矿做掘进工,石匠伯父成天在山上灰头土脸地凿石头,脸色阴郁的祖父则埋头耕田,他们的日子要么沉默寡言,要么烈火轰雷。大人们火气冲天的时候,我和兄弟姐妹都会利索地帮着做家务,以此舒缓内心的不安。

女人们种麻,搓麻线来做全家大小的布鞋。那年头,少有鞋子卖,也少有钱去买各种鞋子,做布鞋成了乡村女人必会的一门手艺。余下的麻,政府会收购。如今年近八旬的伯母依然记得,那时候国家收购苎麻,优质苎麻两元钱一斤,这个收购价颇为诱人。于是,村里家家都种苎麻,女人衣兜里也就揣了一些私房钱。

和别的农作物一样,收割苎麻不能错过季节。明代《菽园杂记》有详细记录:“若过时而生旁枝,则苎皮不长。生花则老,而皮粘于骨不可剥。”清末《抚郡农产考略》也说:“早则太嫩,迟则浆干。”祖母她们凭借经验,看苎麻的生长情况、皮的成色,以此判断割麻的日子。苎麻茎叶呈黄色或者黄褐色,表明苎麻熟得恰到好处。择晴日收麻,女人们差不多在同一个日子里走进苎麻地割麻。

大捆大捆的麻秆扛回来,趁着麻秆湿润尽快剥麻。双手握住麻秆往上一折,空心麻秆断裂,苎麻皮撕裂;手指插入裂口往两端带,上下各一次,两片麻便下来了。我曾帮着剥麻,没多久几个指头便火辣辣地痛。母亲和伯母剥麻速度之快,让我看得眼花,但她们的两个食指却是缠了布头的。一条条麻从手指间滑落,布头浸染植物的汁液,黑黢黢的,散发出一股湿重的清苦味。该做饭了,女人们取下黑布头,被麻汁染成褐色的手指在灶台上灵活地舞动,仿佛在弹奏山上女人的命运之琴。

老屋前有一个小池,扛回来的苎麻扔在小池里泡着,等待刮皮。

只要有空,女人们便腰扎围裙,坐于矮凳上,快速刮麻。刮麻有技巧,将麻肉朝上、表皮朝下,左手执麻的根部,麻搁于右手的刮刀上,右手大拇指按住麻,刮刀往上一拉,再按紧刮刀往右拉,麻就干干净净地出来了,然后又倒过来刮另一头。刮好的麻,她们会整齐地叠放在地上。

苎麻刮刀是特制的,铁制小刀把,半根圆管形小刀,锋利轻巧。山上女人有许多特制的用具,比如“皮刀”,呈“7”字形,约1厘米长的刀口雪亮,专门用来切布鞋的边;有“钻子”,一根粗大的针头装在一个黄铜把手里,把手一头有个空心圈,便于撑住掌心,这是钻鞋底纳麻绳用的;有铜或铁制的“针斗子”,就是顶针,做针线活少不了的小物件;还有一个关键的小圆木棒,叫“扯手”,长不过五寸,大拇指粗细,纳鞋底时拉紧麻绳用的。母亲的这些用具都放在书桌的左抽屉里,有时候弟弟会偷个小刀或者一根针出去玩儿,但玩过后一定会还原。我们都害怕母亲顺手砸过来的栗扎子,或者房前屋后无处不在的竹枝。“竹枝吃肉”道道血痕,几天都消不了。

几个女人没日没夜地刮麻,很快便剥出一捆捆麻来。地坪里撑起几根竹竿,桃树梨树之间牵起几根稻草绳,竹竿和草绳上陆续晾满淡黄色的麻。夏天烈日当空,两个太阳便将麻晒干。留下要搓麻线的苎麻,余下的卖到政府收购站。那些日子,乡间土路上走着不少背麻的女人,她们的麻又粗又长,都是能卖出好价钱的上等麻。

收了第一季麻后,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搓麻线。

母亲她们不说“搓麻线”,而是说“搓苎麻绳”。从田土里回来,做好灶台上的事之后,便端坐在凳子上搓苎麻绳。先把粘连的麻一小绺一小绺地分开,再将一条裤腿捋到大腿根,左手捏两小绺苎麻至膝盖上方的腿部,右手掌压住两绺苎麻往前滚,滚至膝盖处,掌心下的苎麻合二为一,拧成了细麻花辫。如此反复,直到麻的尾部,加入新的麻继续搓,苎麻绳的长度随自己的需要而定。

我也学母亲的样子,在稚嫩的大腿上搓麻绳。我搓的麻绳,小麻花一头粗一头细,一截松一截紧。搓了几根后,大腿冒出红色血点,似乎快要破皮。母亲并不在意我的尝试,她低头弯腰,专注地搓麻绳。堂屋的条凳上,已经堆了几捆搓好的麻绳。不论是祖母还是母亲以及她的妯娌,搓麻绳的大腿部位,都起了一层褐色的难看的硬皮。年幼的我们哪怕玩得尽兴,也会想起母亲大腿上树皮似的茧,似乎自己的大腿也起了灼热的疼痛。

估摸着麻绳足够纳一家人的鞋底了,就要开始煮麻绳。屋前的大草坪长满柔软的浅草,四周种着泡桐树、椿树。更远一点的地方,铺展着成片的庄稼地,地边长着几棵大枇杷树。枇杷树隔年结满金黄的果子,酸酸甜甜的枇杷果养育了我们贫瘠的童年。就在被各种树木包围的草坪里,女人们掀开用稻草和破塑料布遮盖的土砖灶,架上煮酒的大铁锅,点燃一把柴草。麻绳扎成小束放在大铁锅里,撒石灰和稻草灰,加水,大火熬煮两三个小时。其间不断搅动,让麻绳与石灰、稻草灰充分接触。青翠的树木间柴烟袅袅,那是我们童年时代的经典画面。

麻绳煮透后,挑来池塘边漂洗。那情景大概和《诗经》里的河边沤纻相似吧。将沾满黑灰的麻绳摊开在洗衣石上,用棒槌一下一下捶打,再提着麻绳在水中快速划动。很快,水波将一层稻草灰推向池塘两岸,污浊的麻绳变软变白。几个太阳晒下来,干爽的麻绳整齐地挂在晾衣绳上,闪着炫目的白光。

那年秋天,祖父做主,为大姑订了一门亲事。被祖父相中的姑爷是祖母哥哥的儿子,也就是大姑的表哥。二十岁的大姑秀眉慧眼,能歌善舞,是当时县文工团的“台柱子”。见过世面的大姑怎么会听从祖父的安排,嫁给生性木讷的表哥?大姑在演出时,偷偷结识了一个对象,这个对象可不是一般人:一个国营工厂的车间主任,共产党员,前途光明。

祖母搓了一堆苎麻绳,用来做大姑婚事的新鞋子。我们这里有个祖辈传承下来的规矩,新娘要为男方所有家庭成员做一双布鞋,叫作“新嫚娘鞋”,出嫁那天放在贴着红喜字的箩筐上,挑着去新郎家。到达新郎家后,新郎的女性亲戚和村里的女人,会对鞋子细细品评,由此判断新娘及其家人做鞋子的手艺。为了获得称赞,女方一般会请手艺最好的女人来做鞋子。母亲年年被邀请做“新嫚娘鞋”,这是一种荣耀,是村里人对母亲手艺的认可,但也是无报酬的极其辛苦的事。

还来不及做“新嫚娘鞋”,祖母就得知了大姑的地下恋情。是顺从说一不二的祖父意愿,还是帮助大姑成全其心愿?想必祖母在不动声色中煎熬了许多个夜晚。祖母紧赶慢赶,用打算做“新嫚娘鞋”的麻绳纳鞋底,做了两双布鞋。在一个明月夜,等待劳累一天的祖父进入梦乡后,祖母腋下夹着一个小包裹悄悄出门了。月光照亮干净的砾石山路,秋风掀起路旁的野苎麻叶,如同一地幽暗的雪花。祖母将包裹递给小路拐角处的两个年轻人,又从斜襟夹袄里取出布鞋,一人一双。

那夜的月光像小船,将一对年轻人渡往祖父找不到的远方。此后祖母承受着疾风暴雨,任凭祖父点燃大捆麻绳,也任凭祖父在月光地里,对着茫茫旷野发出狼一般的嚎叫。大姑一走多年,杳无音讯。只见一茬又一茬苎麻,在山坡野地,在房前屋后,绿遍每一个春天。

做鞋子一般在秋冬季节,那时候农活松下来,女人们有较多时间来做鞋子了。

首先打褙子。打褙子离不开棕树,家家屋前或菜园角落都长着棕树,高大的棕树在风中沙沙地摇晃着青葱的棕叶。成年的棕树年年剥棕片,用来织蓑衣、编棕绳、做鞋底……棕树春天开花,成千上万的细小花苞像鱼卵一般,紧紧抱在一起,合成一个手掌形的大花柄。我们爬上棕树摘淡黄色“手掌”,把花苞当零食,味道有点甜,也有点涩,吃多了肚子胀。夏天棕树籽熟了,如指甲大小,我们摘一丛下来当子弹“打仗”。秋天剥棕片,用刀割下来,一片一片摊在田埂上晒太阳。

褙子分为棕褙子和布褙子两种。取一张薄门板,将干燥的棕片涂满糨糊,粘叠两层,摊在门板上。棕褙子晒干了,剪出鞋底,白布包边接触脚板的一层,用来定型;再打布褙子,用整布打底,以各色碎布条或破布片,拼拼凑凑,粘上四五层;以此为基础,“踏”两三层碎布,碎布条横、竖、斜交错叠放;将布褙子底与棕褙子底黏合在一起,给贴脚的一面贴上双层棉布——一双“千层底”就这样成型了。

女人们常常在夜间纳鞋底。一架小巧的A字形夹板夹住鞋底,左手握扯手,右手持钻子,双脚踩住夹板下部的横板。先沿边儿纳一圈,再从一头纳到另一头,针脚细密匀称,麻绳紧致,一看便知都是里手。一豆灯光映照,女人微微俯下身子,舞动双手,只听见细麻绳穿梭的“哧哧”声。一年又一年,女人的辛劳与隐忍、愿望与慈爱,被一根纤细的麻绳,悉数纳入鞋底。

那年秋季征兵,十八岁的叔叔被接兵的部队首长一眼看中。叔叔要去远方当兵,终于有机会走向山外的世界。祖母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小山村,但认定“人不出门身不贵”的道理,先是鼓励我父亲去煤矿,后来又果断支持叔叔去部队。祖母连夜纳鞋底做布鞋,将一根麻绳扯出风来。那些夜晚,油灯的土黄色光芒洒满房间,光影游移,世界在祖母的眼里,就是一双将要远行的布鞋。

祖父却翻了脸,怎么也不肯让最称心的小儿子去当兵。祖父怕打仗,怕叔叔上前线,甚至不允许叔叔出家门。新兵就要出发,祖母知道硬争会坏事。在那个月色溶溶的夜晚,祖母趁祖父不注意,将一双新布鞋塞在叔叔怀里,将他推出了家门。祖母在屋檐下收拾晾晒的衣服,似乎不经意地望向通往山下的小路。挺拔的身影转瞬消失,初秋的风拂过路旁繁密的野苎麻,绿的叶、白的叶层叠交错,如一地寂静的月光在跳跃。

记得那晚起了很大的风波。等祖父发觉叔叔也学大姑夜晚出逃时,他既不嚎叫,也不追赶,而是从堂屋角落里摸出一把锄头,几下就把家里的火塘挖开,舀一瓢水,泼在暗红滚烫的煤块上。四散的灼热煤块“吱吱”作响,白烟滚滚。正在祖母家玩耍的我们,被盛怒的祖父吓坏了,紧靠墙壁蜷缩着身子,如一只只暴风雨中的小麻雀,瑟瑟发抖。幼小的我担心祖父会揪住祖母的发髻,狠揍一顿。祖父一脚踢开祖母纳鞋底的夹板,捡起一团苎麻绳,扔在冒烟的煤块上,气呼呼地钻进了睡房。

多年以后,当叔叔带着许多荣誉转业回到地方,祖父已然忘记了当年的阻挠,笑容满面地和人谈起小儿子的出息。月夜里护着叔叔离家出走的祖母,早已离开人世,安睡在大片野苎麻中。苎麻年年生,风吹麻叶,白浪翻滚,以连天之势漫过墓地、丛林、山坡,直到遥远的山脉尽头。

今年春天,苎麻萌芽的时候,我陪着母亲和伯母——乡村最后一代布鞋制作人,爬上山去看弃置多年的老屋,将蒙着陈旧蛛网的雕花大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春光潮水般涌进堂屋。伯母寻到了一堆洗干净的布鞋,黑绒面子已经脱绒,像是一碰就要碎成尘土。母亲在一个油漆剥落的排柜里,翻出了一堆旧的苎麻绳,一叠纳好的鞋底。在一本破旧的书里,夹着我和弟弟们从一岁到十四岁的鞋样。十四岁以后的布鞋,是不是被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鞋取代了?看如今市面上的手工棉鞋、拖鞋,有牛筋底、塑料底、泡沫底,村巷已无布鞋留下的足迹。母亲的花样手艺,从我十四岁那年就搁置下来了吧。

两位老人一一翻拣旧物,我向不远处的池塘张望,惊觉池塘沧海桑田,塞满砂石泥土,野苎麻长得密不透风。池塘旁的巉岩上,丛丛纤细的苎麻披着嫩叶。整座山坡,目光所及之处,苎麻连成了海。阳光洒在苎麻丛,每一片叶尖都跳动着一颗毛茸茸的小星星。这有着锯齿边的心形叶子,生生不息的“中国草”,在老旧的家园里,在无垠的荒野中,依然呈现出动人之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