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奇让水坝

版次:07    作者:2024年12月20日

□时在

驱车前往万源市蜂桶乡,去境内的让水坝探奇,是此行目的之一。

一个“让”字,蕴含着丰富的哲理,把坝子的隐忍性格,把水的坚忍执着,全部烘托出来了!那是怎样的坝,怎样的水,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猜想。

一个多小时后,在一栋红砖楼前,我们的车终于停下。此时已经华灯初上,屋前坝子上空,三角小彩旗,临风抖擞,正面门楣上方,有“向妹儿山庄”的醒目招牌。因为事先已经预约,我们刚刚坐下,主人就一钵接着一钵地端菜上桌,农家饭菜的芬芳扑面而来,把我们的舟车劳顿一扫而光。

同行者中有人只穿了短袖衬衫,结果在这海拔近两千米的地方,“高处不胜寒”。还好,端着白米洋芋干饭,吃着腊猪脚炖竹笋,喝着土鸡炖松菌汤,品着柴豆腐,嚼着岩豆,就不觉得寒凉了。老板夫妇虽已晋级爷爷奶奶,但是清爽干练,性格开朗,手艺不错,这顿晚餐分享得十分开心。我们打听起最关心的让水坝在何处,老板说明天去看,几步路就到了。

有人开始打喷嚏,于是我们决定早就寝早起床。一室三架单人床,但不拥挤。虽然陈设简朴,但清洁卫生。昆虫把舞台摆到了屋檐之下,为我们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。主人喜客,昆虫好客呀。“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”,深山之夜愈发静谧。尽管我们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,思绪已飞往还未曾零距离接触的让水坝,飞向我们白天经历的曲曲折折的来路上去了。

白天走过的龙滩河,多数路段,沿着河岸,挂在陡坡悬崖,狭窄,急促,坡陡,每隔百来米甚至更长距离,就拓展加宽一幅,供会车或调头之用。偶尔也有坝子横在面前,就猜想,是让水坝在迎接我们吗?

次日早饭后,第一时间,去一睹让水坝的“庐山真面目”,居然有点抑制不住激动。房东给我们请来了义务导游。他姓李,名启然,七十岁,身材修长,一头银发,文质彬彬。我说你不是退休教师就是退休干部,他说是农业农村局的终身职工,不退休。这种身份,我闻所未闻,他觉察到我迷惑不解,解释说,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。我立即释然。他不仅巧妙介绍了自己的身份,还表达了作为农民的骄傲和自信,同时让我们享受到相声小品的幽默,我对他更加肃然起敬。他的住所,就在我们下榻的山庄后面,相距两百来米,鸡犬之声相闻。

几分钟之后,就到了一方大坝之上。李导游的现场介绍,让我深度认识了让水坝。面积近两百亩,一马平川。在深山顶上,真是奇迹。让水坝村总共四个组,此坝是全村的共享资源。

大坝北边的大山,名叫玖角厂山,山腰有一溶洞,经年累月,一股碗口粗的长流水,到得山下,从大坝边沿向南绕行,切割出长达公里有余的环形沟壑,沟里灌木丛生,听得到流水潺潺,灌木稀疏处,可见流水。这条水系,偏偏就不选择从地面之上流向山外,却把玖角厂山对面的党参山脚打出一个漏斗,潜入地下,不知所终。

详细询问李导游,印证了大坝是一方低洼盆地,汇聚到这里的水无处逾越,便出现了漏斗现象。假如没有漏斗,这里无疑是高山湖泊。让水坝土地肥沃,过去种植水稻,隔上十年八年,总会遇到三两天持续暴雨,山洪势猛,四面八方的漂浮物席卷而至,堵住漏斗进口,水位上升,让水坝一片泽国,深达数米。茫茫水面,到处冒泡,称为散冒。如果外地人初来乍到,不明就里,难免心生恐慌。自古以来,让水坝的人对此见惯不惊。雨过天晴,四五天后,大坝才水落石出,但找不到散漏的任何孔穴,唯一的办法,是清除洞口的漂浮物。要是让水坝上种了庄稼,必然全部付之东流了。曾经有人组织力量,若干次冒险深入漏斗考察,从洞口到不敢再向前走的地方,空间基本与洞口大小无异。多次拓展洞口,试图增大排水量,但是无法拓展内部,收效甚微。

年轻人陆续外出挣钱,这方大坝逐渐赋闲,演变成草甸,成了放牛牧羊的理想场所。大坝广阔,牛羊懒得乱跑,在坝子上随心所欲地享受。牛,已经失业,成为商品牛。从小牛长到成年牛,大约两年为一个周期,一头牛要卖一万多元。近年来,全村每户平均养三四头牛,仅此一项,年收入达三万元左右。加上其他收入,生活得有滋有味儿。过去种本地水稻,亩产三四百斤,种植杂交水稻后,亩产七八百斤,勉强够吃。尽管如此,当让水坝起初沦为草甸子时,他们也很焦虑。

后来,村民们放养牛羊,收入是种植的数倍,而且是低投入,就切身体会到当初的焦虑,是杞人忧天。也悟出了生存法则:尊重自然,顺势而为,反而回报丰厚。让水三分,以退为进,天高地阔。

让水坝的水进入漏斗,向何处去?民国时期,当地有个大户人家,解密成功。他准备了足够的粗糠,倾入漏斗。相邻的宣汉县龙泉乡传来消息,说乡政府对面千仞绝壁上那股天然喷泉,冲出了粗糠。久不下雨,那股水粗如黄桶,一如白练,从天而降。从让水坝的漏斗到龙泉出水口,穿越一座大山,直线距离二十来里,但在山体内经历了多少曲折,目前尚属未知数。

让水坝的坝和水,让我想起《道德经》的第四十三章所言:天下之至柔,驰骋天下之至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