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6 作者:2023年08月18日
赵氏宗祠
□肖仁杰 文/图
祠堂一词对于现今的人们而言熟又不熟。熟在于它是我们民族血脉中的一个结,是几千年来中国社会的必备;不熟在于它离我们现今生活实在太远,日常生活中大多不见它的身影,只是在清明时节,有些大姓之人于其族所存祠堂聚之为会,但这种祠堂会毕竟小众,太多的人不甚了解。而今祠堂随处可见的痕迹早已是记忆中的一段乡愁,祠堂零落固然是宗法制度的没落造成,亦是社会进步、人权平等的结果。以血缘为纽带聚族而居、以家族为单位管理地方的时光不过距今百年,那随处可见祠堂建筑的时光也不过距今百年。百年间时移俗易,不再哀民生之艰,只叹时光易老,于“宗祠林立”中幸而保存的零星祠堂可为见证。
1985年版《渠县志》记,清代、民国渠县宗祠林立,一姓一祠或一姓数祠,一乡之内建祠3至10姓,如有庆区6个乡建有25个祠,可见当时渠县“宗祠林立”下,祠堂建筑随处可见的风光。而今渠县祠堂建筑仅存16座,百年时光中,16处祠堂多因地处偏远或为民居而保存,“林立”的祠堂建筑于时光中渐行渐远。祠堂如今不再是祖先祭祀的场所,不再是惩恶赏善、管理族人的机构,不再是助学办学、光大家族门楣的场地,不再是修、续族谱的源头,不再是演戏酬神及族人自娱的念想。水泥房环伺中,那褪去颜色的木柱、门窗、青瓦,虽不能掩盖木雕、灰塑、彩画的绚烂,但终是零落难依,保存较好的祠堂多被当作文物登记、保护。祠堂从随处可见,到今需访古追寻,终是被时光斑驳了。如今祠堂原有功能丧失殆尽,它是一个家族的共同记忆,是同宗同族之间交往、互助的润滑剂,是乡愁的散发地。
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”,这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认知,祀自然是祭祀祖先。西周在分封制和宗法制的基础上,建立了以宗庙为核心的礼制,于宗庙祭祀祖先。汉代多建墓祠,隋唐官员建家庙祭祖,下层官员及庶人无权建家庙,只能在寝中祭祀父、祖两辈。南宋朱熹《家礼》立祠堂之制,依然有等级之分,士、庶家祠只能祭祀高、曾、祖、父不出五服的四代。元代对民间营建祠堂的控制松弛。明嘉靖十五年(公元1536年)诏令天下皆立家庙祭祖,民间获得建立宗祠的合法地位,家祠向宗祠转化。清康熙九年(公元1670年)颁《上谕十六条》,明确了宗族祠堂的功能是祭祀祖先、奖惩教化族众、家族聚会议事、藏谱修谱、助学等,清康熙、雍正、乾隆年间,修建宗祠达历史高峰。从古至今,祠堂最主要的功能便是祭祖,于古祭祖既是不忘来处,更是企望祖先对现世族人的护佑;于今祭祖虽不再是祠堂主职,但共忆一个先祖,共寻一个出处,共念一个族群且是没变。祭祖变念祖,变的是形式,不变的是内涵。
祠堂于清朝是以乡土宗法制度,实现对宗族子民管理和教化的载体,某种意义上对族人有决定生死的权力,成为实际上最基层的管理机构,故清、民国才会“宗祠林立”。渠县16处祠堂中有6处宗祠、2处支祠,余8处可能为宗祠亦可能为支祠或家祠。本是城镇乡陌间随处可见的乡土建筑,如今成了需要人们保护的文物,只因它日益减少,只因它的渊源越来越模糊,人们对它的记忆越来越淡、越来越趋于无。虽说祠堂建筑日渐稀少,但现存祠堂建筑依然以它独具风格的建筑特征,或是祠堂内所留存的碑刻等,诉说着祠堂的历史,讲述着祠堂主人的过往,解读着祠堂所在地的前世今生。我们便也于祠堂中寻一族之辉煌,念族群生存之坚韧不拔,味一地之历史波澜。
渠县望江乡搭莲村舒氏支祠正殿建于嘉庆十一年(公元1806年),戏楼建于咸丰八年(公元1858年),光绪十三年(公元1887年)、二十一年(公元1895年)分别补修,一进四合院式建筑,占地576平方米。祠堂内所留存的《舒氏支祠碑》记录了舒氏一族于江西南昌迁至湖北麻城县,明嘉靖年间(公元1522—1566年)自楚入蜀居于渠北青丝场,明崇祯九年(公元1636年)因当时姚黄十三家劫掠渠境,又迁于现望江乡搭莲村。清乾隆五十二年(公元1787年)商议建祠,终于清嘉庆十一年(公元1806年)立春日动工,仲夏日竣工。一处支祠细述了明代“湖广填川”的移民史,遗留了明末清初民生多艰的苦难史,再现了聚族而居、抱团求生的宗族史。此外,舒氏支祠戏楼白色板壁上,吉祥班、义和班、玉龙班、金玉班、福星班等众多戏班,于光绪或更早年间的墨书题名体现了祠堂“唱戏酬神”的另一功能。每当清明会等家族聚会时节,族人祭祀祖先、管理族众之余,于戏楼上请戏班演戏酬神时,亦是全族放松之时,可以想象当时的热闹场面。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,于祠堂戏楼也是恰当。
土溪镇赵氏宗祠建于清乾隆六十年(公元1795年),一进四合院建筑,占地830平方米。祠堂入口的甬壁建筑是湖北移民的建筑特点,说明赵氏一族同舒氏一族一样,是“湖广填川”的移民。只是赵氏宗祠不见来路的记述,故只能通过建筑知其是湖北移民,但何时移入就不知了。祠内现存的《鼓励人才》碑记录了鼓励族人成才的条款,亦可理解为宗族管理族众的方式。旧时功成名就或光宗耀祖的方式以科举入仕为主,于是赵氏鼓励人才的方式便是入泮、补廩、岁贡、文武中举、点翰林、出仕升迁等“赏银”不等,以石碑记录,便是族规。此族规表面看是劝学、助学,实则说明了家族延续的根本是族人成才出仕光宗耀祖反哺家族。一处宗祠,道出家族生存根本,道尽国人出世缘由,亦折射出古之华夏生活本质。
祠堂终是成为历史的记录者,成为地方的档案。寻一处祠,便知一地居住民的过往,知族群的生存多艰,知族人创造的辉煌。一处祠知一地史,一众祠知一区域史,国境内的祠堂就这样串联了一部国史,祠堂成为时光过客的驻足地,成为古往今来的游子身上衣。
今时今日,寻族之旅时有发生,每年举办清明会者越来越多,修谱、续谱于民间一直持续,修建、补修祠堂已不鲜见,民国后随社会变迁而没落的宗族观念于今却是实实在在地回潮。聚会时遇见同姓大多会问一句来自何处,若来自一处又会再问一句是否同宗,一问一答间便加深了记忆,融洽了关系,便有了来往或是深交。城镇乡陌间随处可见的祠堂虽已随时光而逝,但深入血脉的宗族观念不用人教,便自然散发。有祠可依者,清明回故乡扫墓及参加清明会已是必然之旅,无祠可寻者,聚族再建也不是没有。祠堂已成为回乡的理由、思乡的源头,于是有人写道:“祠堂,是大地上鲜活的遗存,是正宗的中国‘国粹’,是一方方最独特的‘中国印’……祠堂是存放我们乡愁的陈列馆,是安放我们灵魂的栖息地。”
渠县所存的16处祠堂,是不是安放了16姓的灵魂不得而知,但知16处祠堂是旧时宗法制度的载体,是今时乡愁的归处,是缘起缘落的根由。且记缘起,且记过往,且记乡愁,叶落才能归根,为祠堂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