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到夏天,母亲起早背着背篓,手拿镰刀,挽起衣袖,忙碌于晨光中。
晶莹剔透的露珠,沾湿了母亲的衣裳,她在山野中采回野草:有殷红的地果尖、黄白的毛草根和绿绿的山楂苗,还有生长于瘠薄地上的雄性玉米杆;有了这些天然甜味剂,再到小街上买回来红棕色的药用甘草,用井水一并清洗干净,放入沸水中熬成气味芳香的甜汁,与大米面粉调拌均匀,反复揉成细细的长条形状,用刀切成樱桃般大的方形颗粒,置于阴凉处慢慢阴干,便成了酿造醪糟的最佳甜麯。
母亲除留下自家需用不多的甜麯外,大多拎到集市上去卖,五分钱一粒。母亲用甜麯酿造的醪糟鲜美可口,香甜怡人,在方圆几里小有名气,不多时,便销售告罄。母亲换回了全家两三个月的油盐酱醋,一路满面春风回到家里。
时令到了秋天,秋风从稻浪翻涌的田野上徐徐吹来,一阵阵凉爽宜人,浓郁的稻香沁人心脾。母亲站在田埂上,挥刀砍伐红高粱,望着稻田里颗粒饱满的糯稻,心里溢满喜悦,又到了一年酿造醪糟的好时节。
稻谷归仓后,不几天就开始收割黄得迟缓的糯稻了。待糯稻打成白亮的糯米后,傍晚时分,母亲劳作收工回家,在一盏油灯下,用清水浸泡糯米,开始酿造醪糟。第二天凌晨,母亲在微明中起早搭起甑子蒸糯米,我尚在酣甜的睡梦中,灶屋里柴禾燃烧噼里啪啦的焦裂声将我震醒,闻到了一股糯米蒸熟的诱人香味。
糯米蒸熟后,晾在里屋的簸箕里,缭绕的袅袅热气氤氲了木屋。中午时,母亲把捣碎的甜麯按适当分量洒在糯米上,再用烧开后冷却的水和匀糯米,便将水滴滴的糯米盛入一个水桶般大的瓦钵里,在糯米中间凹出一个圆似小碗的凼,再在瓦钵的上面铺上一张洗净的抹布,最后覆盖两床旧棉絮升温。瓦钵先放在墙角的竹背篼里,在竹背篼里放入了半背篼稻草,这样就有了上下同时升温,加上晴好天气的温度,一瓦钵糯米便在里面快速发酵了。
仲秋气候适宜,是一年中酿造醪糟的最佳时节,酿造的醪糟发酵颇快,最是甜爽怡人。
两天后,浓浓的醪糟芳香弥漫在温馨的木屋里,飘溢在喧嚷的农家院落中。母亲给我和弟弟各盛了一小碗醪糟。一调羹醪糟触拢口鼻,那是一生都忘不了的馥郁浓香。抵达咽喉那一刻口舌生津,那是一种难以企及的甘甜美味。
长大后,怀揣梦想,离开了家乡,我尝遍了多种风味甜食,不时也到超市买回瓶装醪糟,都远没有母亲酿造的醪糟那样香甜可口,舒心怡人,吃后久久不忘的美味。
□杨祚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