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烧达城
我是在达城武斗正酣、派仗的枪炮声响得最激烈的时候到农村插队落户的。下乡才短短3个月,火烧达城的惨剧发生了。
那是1969年7月9日,达城的造反派和保皇派又发生大规模武斗。为了扫清西门城外的射界,便于观察城外保皇派的动静,守城的造反派在西门外放了一把火,将红旗仓库到红旗桥的街道点着了,达城顿时烈焰腾空,火光熊熊,烧红了半边天,100多间民房化为灰烬,铸成了达城“文化大革命”中财产损失巨大的火难。
我当天远在复兴乡下,看到达城浓烟滚滚,烧得半边天都变了颜色,知道达城发生了大火。到了晚上的时候,有进城的人回来说,那火是造反派故意纵的,西门外被烧掉好大一片。我们的家正在西门外,我急得一晚上都没有合眼。第二天天还没亮,我就起床,从九龙村经马踏洞、五里店、狮子桥往家里赶。走到文家梁,天大亮时,老远就看到我们家那条街道已被烧成一片黑乎乎的焦土,面目全非,什么都没有了,只剩余烟袅袅。我站在废墟前,欲哭无泪。
家在哪里?父母在哪里?一家人还好吗?
经过打探,得知父母被造反派赶出家门后,住到西圣村我同学周文仁的家里去了。我马上赶往周文仁家,见着父母姐姐,还有郎师叔一家。窝虽然没有了,但一家人都还平平安安,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。周文仁家的房子也很窄,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不是办法。我们两家十多口人,随着我,到了复兴我的那个家。郎师叔一家投奔他的亲友去了,我们一家就只能由我来安排。
农民兄弟真是厚道善良。得知我们家遭了大难,房子被烧了,这家送点米,那家送点面,这家送点油,那家给点盐,使我们家把日子对付着过下去。特别是刘仁君家,还把自己家的房子专门腾出一间给我的两个姐姐住。
房子虽然被烧,但父亲还要上班,单位给他在曹家院子找了一间房子,全家人在乡下住了一个多月,才搬回城里那个临时的家。
达城西门大火之后,上边出了一条政策,允许被烧户在原地重建,但建筑材料得由自己想办法筹措。我是家里的长子,当时又是家里的独子,给父母重建一个家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。要钱家里没有,要关系家里也没有,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这个在农村当知青的儿子。生产队和大队的干部听说我家遭了那么大的无妄之灾,特别同情,他们非常爽快地答应,建房子的木材在生产队的自留山里伐,砖瓦就由我在生产队的田里做,做好的砖瓦土坯就在生产队的砖窑烧。
建房子要木料,还要砖瓦。做砖坯瓦坯,要一定技术,也最耗费体力。在我做坯烧瓦的那几个月里,我半夜起床,刘仁君也跟着半夜起床。我挖泥挑泥,她就送水送饭;我和泥踩泥,她也卷起裤腿来踩泥;我往窑里码坯子,她就给我往窑里递坯子。我累,刘仁君也跟着累。房子被烧后的第二年底,我们家在被烧毁的平房原址上,建起了一座一楼一底的瓦房。
就在这同甘共苦的你来我往中,我和刘仁君也收获了爱情,明确了恋爱关系。
后来,我被招工回城。1973年8月,我与刘仁君办了结婚证,11月办了结婚酒。她的城市户口轻而易举解决了。我一直主外,把工作干好;她一直主内,带孩子,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。
我与3月10日这个数字有缘。1969年3月10日,我把户口迁移到复兴公社;1972年3月10日,我又把户口从复兴公社迁回了达城;1973年3月10日上午,我把刘仁君接进城,下午我和母亲回赵固乡下,把弟弟谢永泉接回城里顶父亲的班。
泉娃子20岁回到父母身边。我和母亲去接泉娃子时,大幺爸大幺妈不愿意放他走,他们当初接收泉娃子的目的,就是要养儿防老。我反复给大幺爸大幺妈做工作:“泉娃子进城顶班多不容易,幸喜我参了工,如果我没有参工,顶替接班的就不是泉娃子,而是我,想把他从农村弄进城都不行。只要将来泉娃子在城里有了工作,他不会忘记你们的养育大恩。”大幺爸大幺妈也是明白人,所以,当天晚上,大幺爸大幺妈就答应了放泉娃子走。
后来,我们一家人都严格遵守诺言,对大幺爸大幺妈认真照料。泉娃子为了不使大幺爸大幺妈再劳累,进城不久,自己租房子住,就将大幺爸大幺妈接进了城,赡养义务比不少亲生儿子尽得还好。后来,泉娃子不幸早逝,我们这几姊妹继续接过泉娃子的赡养接力棒,继续对大幺爸大幺妈尽孝,在精神上给予慰藉,在物资上给予保障,直到大幺爸大幺妈双双活到81岁,我们热热闹闹把他们“送上山”。赡养父母,不管是生父母还是养父母,都要尽心尽力,这是做人的底线,也是做人的起码良知。
(连载之十八)
□谢永海/口述 刘秀品/撰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