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戴若冰(成都市)
清明时节,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。
白发皤然的母亲见儿子归来,像迎贵客似的,忙这忙那。突然,她说:“山娃,待会儿妈给你做清明粑!”
清明粑,多少年前吃过的,如今我已记不清楚,大约是我在上小学的年月罢。那时候,“全国农业学大寨”,队长哨音一响,就是出工或收工的“命令”;所谓“出工一条龙,收工一窝蜂”便是当时情形的写照。那年月,“黑龙江苞谷”成了社员们的主食,而最好的副食大约莫过于清明粑了。所谓清明粑,也不过是掐些清明菜,洗净,剁碎,再拌些苞谷面,撒点儿盐巴,放在铁锅里“炕”熟便是。
清明菜,别称鼠曲草,是一年生草本植物,通常从基部分枝,叶子互生,呈匙形或条形,有柔软的白毛,头状花序,花黄色。据说,茎和叶子均可入药,有镇咳祛痰的作用。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家乡的田边地角、坡坡坎坎到处都长着清明菜。放学后,我和强强、冰冰、倩倩等几个小朋友便提着篮子四处采摘,这不仅是为了博得爸妈的夸奖,更是为了一饱口福。那时的清明粑,即便没用猪油或青油煎,我们吃起来还是津津有味的。
后来,我考进了县城中学,但家中光景依旧。初二时,父亲生病无钱医治,终撒手人寰。那年我已经十四岁,不忍眼看妈妈受苦受累“盘”我读书,决计辍学,于是向学校递交了退学申请书。一天,正当我打点行李,准备回家时,倩倩来了。
倩倩家的境况也不如意,父母多病,因此,小学未毕业她便辍学了,据说,倩倩已成了她家的“顶梁柱”。但看她纤弱的身材,斯文的模样,我怎么也不敢相信。
我们面对面地坐着,半天,倩倩才开口:“山娃——”她习惯了称我的乳名,“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?”说着,她从黄帆布挎包里拿出一个大纸包。
“啥呀?我不知道。”
“清明粑!”她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,“你妈说,你不想读书了,专门叫我来劝你,要你好好念书。这不,你妈特地煎了这些清明粑给你饿了加餐……”
说不清是一股什么力量使我坚持读到了中学毕业,而且幸运地考进了省城的高等学府。大学毕业后我先在故乡的中学供职,这几年客居异乡,因忙于工作,再没有回过家。
母亲喊吃饭了。果然,桌上除了一碟凉菜、一盘炒菜、一碗蒸菜、一盆炖菜之外,还有一大盘清明粑。母亲说,她是用的糯米面,特地加了猪肉馅,放了红枣、白糖做成的。我顿时嗅到一股清幽的香味,那是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香味。我像儿时一样,馋得没等母亲动箸,便先夹了一块,慢慢地咀嚼,咀嚼着一段苦涩而又甜蜜的日子,慢慢地回味,回味那令人难忘的乡情、亲情……